在他的身上,見不到對皇親以及徹侯的絲毫敬畏之心,那麼,面對陛下,會不會也是如此呢?
以後進了朝堂,這樣的性子,恐怕將要一輩子坎坷,不知會有多少人給他穿小鞋。下官也正是猶豫這點,想著要磨一磨郅都的性子,等到他真正到了十八,再舉薦郎官不遲。
說著,就見陛下滿意頷首:「甚好。」
劉越高興於得來全不費功夫,當即拍板:「郅都從今往後,就跟在朕的身邊。梅花司就差他來坐鎮了!」
眾人:「……」
公車司馬令有些呆,呆滯於郅都的運道,這、這就一步登天了……
其餘人則是在想,梅花司是個什麼東西??
九卿們的消息渠道,不能與常人同日而語,對梅花司的功用與組建也有所耳聞。聞言對視一眼,下意識把反對的聲音憋了回去。
張蒼是在思索這個機構對朝臣的衝擊,陳平糾結於郅都的太過年輕,但隨之一想,世上人才千千萬,用不好就踢,他何必反對。至於夏侯嬰,方才圍觀過後,他極為欣賞郅都這樣的性格,只是結合公車署下官的言語……
夏侯嬰道:「郅都此人,恐怕對陛下難存敬畏之心。」
說得眾人全都屏息,還是張蒼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太僕說岔了。」張蒼雖不偏法家,還是玩笑似的為郅都解釋一句,「就算這個郅都桀驁不馴,誰都不服,也不會不忠誠於陛下。」
結合剛才的所見所聞,張蒼斷言郅都就是這樣一個人。夏侯嬰有些不信,將信將疑的目光看向陳平,陳平淡然道:「看我做什麼?吾擅的不是法,是黃老術。」
為防肱骨們內訌,劉越露出甜甜的笑臉,很快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他問:「陳柳是什麼人?」
這個公車司馬令知道。他從震撼中抽身,輕聲道:「是……堂邑侯的幼子……」
堂邑侯陳嬰,隨高皇帝打天下的老功臣,現在在楚國做國相。
確定了此人沒有才華,劉越哦了一聲:「朕看他十分富有,金飾寶石隨便戴,想必也不缺公車署的身份,就把他遣回家吧。」
說罷,鄭重地補充道:「朕仇富。」
眾人:「…………」
陳平忍住笑,全長安誰能比陛下有錢?吳王獻上的曬鹽法,雖然沒有公開,但他和同僚猜測,此法怕是不輸造紙!
但這話還真不是虛言。惠王、太后和當今天子,都不是奢靡的人,至多在吃食上講究,可說句大不敬的,除卻代王進貢的牛肉,宮裡平時的飯食,怕還比不上一些勛貴徹侯。
陛下與太后不缺錢,但縱觀這些錢,沒有一樣是只顧著自己享受的。陳平難過了起來,隨之感慨:「陛下渾身,連一件金飾都沒有!」
一語驚醒夢中人,眾人都下拜下去,還有人流了眼淚:「臣惶恐!」
劉越跟著顯現難過的模樣,心裡對陳師傅誇了又夸,又做出一副「今天公車署之旅就到此結束吧」的模樣,背影瞧著十分蕭瑟。
不出第二天,「朕仇富」三個字,風一樣地席捲了朝堂。
緊隨而來太后的一句話:「大漢立國十數年,方知高皇帝在時清儉。」
一時間,滿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了堂邑侯府。
老一輩的勛貴們一回到家,率先叫人檢查小輩身上的穿戴,把一些逾制的,過分奢靡華麗的,全都扔進庫房,不願意的打一頓先。很快,太后掌權以後,因修訂過分打壓商人的律法,從而在長安漸漸流行的貴夫人衣飾攀比之風,嘩啦一下降了下來。
至於公車署一事的來龍去脈,全都被打聽了個底朝天,兩大男主角——堂邑侯幼子陳柳以及寒門郅都,驀然爆火長安!
郅都有些迷茫。
他才十六,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連個小嘍囉都算不上。故而一門心思想要提升自己,白天抄書,晚上伏案,想著攢些錢財,前往雎陽學宮聆聽法家大賢的教誨,過上幾年能為陛下效力。
可這幾日,他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連老鼠都不屑光顧的居所,竟還有勛貴徹侯的管家前來拜訪。
郅都對他們的示好,生出前所未有的警惕之心,冷冰冰拒絕了一切邀他做門客的拜帖,強硬返還了所有的禮物。管家們看得出來,那不是欲拒還迎,而是果真不願,回去稟報主人的時候,就帶上了些許主觀評價,叫少許徹侯頓生不悅。
這個寒門少年郎,是真沒把他們看在眼裡!
罷,不就是僥倖讓堂邑侯幼子栽跟頭了麼?
若非趕上這個風口,誰知道他是誰!
很快,客似雲來變得門可羅雀,郅都也不在意。可就在今日,長樂宮謁者親自前來,說太后想要見他。
郅都一愣,在謁者的注視下,轉身換上最為莊重的衣裳:「有勞帶路。」
一路上,謁者時不時地打量他,繼而逐漸佩服起來——若不是他知道實情,誰能想像此人今年十六歲?
到了長信宮,謁者讓他在外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