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舉人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依舊熱火朝天的宣傳陣勢。
沉穩的面龐上透著驚愕,臉上也隱隱升起一絲薄紅。
「這、這是不是太隆重、誇張了些?」
張梓若笑道:「不誇張,一點也不誇張。」
「大家難得有機會聽你講課,要是不通知到位,誰錯過了,定會想起就後悔,成為莫大的遺憾。」
于越揶揄道:「青雲兄,你可受歡迎的很啊!這不得拿點絕學出來?
愚弟也好跟著舉人夫子學習學習。」
「你少來打趣我!」
正說著話,里正和族老們前來拜訪。
台下,鄉親們接二連三地匆匆趕來。
按照老規矩,孩子們在前,老人們居中,年輕人最後。
傳話隊伍也自覺撒了出去。
人群雖然龐大,但秩序井然。
燕飛心生驚意!
這要有多少次講學,多少次訓練,才能有如此迅捷的反應與井然的秩序?
這要有多麼強烈的求知慾望,才能一個村莊,無論男女老少皆匆匆而至,如饑似渴的盯著台上的要講學的夫子?
被眾人以渴求的目光凝望著的林舉人,忽然明白了,張梓若為何想方設法地讓來遊玩的人講學。
求學難,不僅在於生活貧困無力支持,也在於書籍的匱乏難尋,更在於名師難尋!
而張梓若正在用她自己的方法,為一村之民開教化!
林舉人心中激盪,朝著張梓若深深行了一禮。
「張夫子大義!林某不才,也願盡一份力!」
張梓若還禮,「不過做力所能及之事罷了。
青雲兄品格貴重,不嫌我們粗鄙,願為我們講學,是我們之幸!張某感激不盡!」
張梓若俯身作揖:「接下來就勞累您了!」
林夫子鄭重地對她行上一禮。
「願為之盡力!」
他站直身子,望著飛花中,衣著貧寒,目光灼熱的男女老少們,尊重地作揖。
「各位鄉鄰,我此來倉促,準備不周。若講解之時,有什麼不足之處,還望大家多多包涵。」
鄉親們拘謹地擺手,「不會、不會,您講什麼都是我們的福分!」
風,鼓起了林舉人的衣衫。
他廣袖飛揚,從心而笑。
「聽張夫子說,大家愛作詩。她托我講詩,那我們今天就來學習如何做詩。」
鄉親們眼睛一亮,下意識要叫好。
雙手都要拍在一起了,陡然想起顧有財說過,林舉人的講課方式就是他講完後,大家再出聲提問。
於是,大家個個屏聲斂氣,乖乖巧巧地聽講。
「大家都覺得詩很難,因為要講究平仄對仗,格律詩尤其如此。」
「但若拋去這些形式來看,詩,其實是內在情感的表達。」
「比如,漢樂府《江南》,它是這麼寫的: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這首詩看起來並不押韻,甚至會讓人疑惑,魚戲荷葉東南西北都寫了一遍,會不會顯得囉嗦?
為什麼這首詩看上去平平無奇,卻如此有名,流傳如此之廣?」
鄉親們紛紛點頭。
這首詩感覺不像是詩人做的,倒像他們自己說的大白話。
林舉人平和道:「因為《江南》本質是一首曲子,一首採蓮時唱的曲子。」
「在江南可採蓮的季節,蓮葉茂盛,一片連著一片,布滿水面,幾乎與天邊相接。
採蓮的女子撐著一葉小舟,從碧綠的蓮葉中划過。
看水天一色,天地廣闊,蓮葉田田,看水中的魚兒嬉戲於荷葉之間。
她心情愜意,放聲歌唱。
魚戲荷葉間。
她的同伴們彼此呼應唱和,或你一句,我一句。
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林舉人親自唱了一遍。
當他再唱第2遍的時候,鄉親們便陸陸續續地開始了跟唱。
恍然理解了當年唱這首詩的人心中的愜意。
林舉人笑道,「大家以吟誦的方式去讀詩,會更容易理解。
《江南》不僅是採蓮之活潑熱鬧生活景象的描寫,也是心中愜意之抒發。」
「做詩,同樣是由感而發。
《尚書·舜典》有這麼一句話,詩⾔志,歌永⾔……」
張梓若托著夾板,快速地做著筆記。
林舉人不愧是熟讀四書五經的舉人,講起課來引經據典,旁徵博引,內容詳實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