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說讀過書,我且問你,『多行不義必自斃』出自哪一本書?」
見兩人爭論,書齋內的書生們也不讀書了,饒有興致地看他們對答。
「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時人常聽多用,有時候連商賈也能說上一嘴,但若問他們出自哪一本書卻多不知道。
對讀書人而言,這又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問題。
如果連這個問題都答不上來,這女子定然是在說謊。
面對眾人審視的目光,張梓若從容泰然。
「多行不義必自斃,出自《春秋左傳·隱公元年》記鄭莊公語。
此句的意思是,不義的事做多了一定會自食惡果而滅亡。
意在勸人多行仁義之舉,做人做事不要違背道義。
我也來問你一句,『多行不禮,必自及也』出自哪一本書,是何意?」
高個兒書生脫口而出:「出自《春秋左傳·襄公四年》。
意思是不合禮的事做多了,最終一定會危及自己,自食惡果。
意在勸人應遵守「禮」的規——」
侃侃而談的書生驀然卡了殼,潔白的臉龐一點點漲紅。
他猛然意識到這不是在考校自己的學問,而是在點他!對方也不是父親後院附庸風雅,排擠他娘的虛偽無知之人,而是真正有學問的人!
顧雲淮饒有興致地瞧瞧紅臉的書生,再看看張梓若,漂亮的丹鳳眼中眸光閃閃。
書齋中的眾人瞧向張梓若的眼神也暗含讚賞。
不吵不鬧,以理服人,最難能可貴的是讓對方自悟,可見是位腹有才華的妙人。
紅臉的書生轉過身去,從書架上抽出兩本書,急匆匆的讓掌柜結帳。
待付過錢後,他站在張梓若面前,雙手托書,認認真真朝張梓若地行上一禮。
「在下于越,方才自以為是,以偏概全,對您口出惡言,唐突了您。
這兩本史書煩請您收下,原諒我的不敬之舉。」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你既道了歉,書便收回去吧。」
張梓若從掌柜新拿來的幾冊史書里挑出一本,「掌柜的,這本多少錢?」
「一兩七百六十二文。」
「我來!我來!」于越迫不及待地拽下荷包要幫買。
「不用勞煩。」張梓若自己付錢。
「夫人息怒。請容在下以書代禮,給您賠罪。」
于越一手推擋,一手往外倒銀錢。
小反派左右瞅瞅,擠進兩人中間,抱著手臂,望著面前櫃檯油亮的木板直蹙眉。
張梓若把于越的銀兩推回去。
「公子若是實在想要幫忙,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不知可有考童生的作業卷子借我一觀?」
童試是科舉考試的最低一級。
若她想要教出個名堂,少不得要研究一下科舉相關的知識。
于越瞭然地笑笑,「可是家中有人考科舉?」
張梓若摸摸顧雲淮的小腦袋,笑道:「家有一寶,將來想要送他下場考試。」
于越瞅瞅到自己膝蓋位置,神色淡然的小蘿蔔頭。
「……現在看卷子,也太早了些。」
張梓若搖頭,「學習不嫌早。不止他學,我也要學。」
「你學?!」于越細長的眼睛都睜得寬了些。
他薄薄的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傷人的話。
女子又不能考科舉,學了又有什麼用呢?
張梓若瞧出他的未盡之言,說道:
「亡夫是一位秀才,他雙親早逝,鄉鄰宗族對他多有照顧。
考上秀才後,他回饋宗族鄉鄰,開了一家私塾。
只收極少的束脩,以求培養更多的讀書人,讓孩子們出息。
鄉間孩子求學不易,我想繼承他的遺志,教書育人,讓孩子們識得幾個字。
若是可以,希望能精進自己的學問,給孩子們提供更好的教育。
不敢奢求他們在科舉一道有所成,但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多學一些,總是沒錯的。」
書店角落,一位衣衫洗得稀薄發白的老者,緩緩抬起頭來,第一次看向門口櫃檯旁的張梓若。
第8章 何不守男德?
張梓若的話,在書齋內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讀書人們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甚至有人直接出言訓斥。
「荒謬!女子教書,古之未有!你去教書,豈不誤人子弟?」
「女人家學些琴棋書畫、管家女紅的技藝,盡夠了。若想讀書,不如多看看《女誡》。
你這般拋頭露面,胡作非為,就不怕你亡夫地下有知,死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