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酒的那日正巧是謝不塵的生辰。
說來謝不塵的生辰也是鶴予懷親自定下來的。
謝不塵早年父母俱亡,從來沒過過生辰,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到底是哪一天。拜入上清宗需要記籍在冊,鶴予懷便給謝不塵定了一個生辰。
他的生辰定在每年十月初八。
那一日,謝不塵偷喝了玉蘿峰長老門下大弟子偷藏在臥房的酒,被師兄發現後,幾個人乾脆一起喝了痛快,不想謝不塵酒力不勝,還沒喝上幾口就已經爛醉如泥。
幾名師兄弟說說鬧鬧把謝不塵送回蒼龍峰。
那時正近黃昏,鶴予懷煮了長壽麵,備了禮,還買了許多謝不塵愛吃地糕點,就等著謝不塵回來過生辰。
結果等來了一隻喝得不省人事的醉貓。
鶴予懷記得謝不塵剛進門,撲通一聲就撲了過來,抱住了鶴予懷的腰身哇哇大哭。
他還以為謝不塵受欺負了,當即嚴肅不悅地看向那幾名弟子,嚇得他們連忙擺手解釋,說謝不塵只是喝醉了。
小少年抱著他的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師父……不要丟下我……」
鶴予懷記得自己當時沒有說話,只是伸手一遍又一遍地順著謝不塵的背。
他其實知道謝不塵為什麼會這樣。
小孩前十幾年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地在各處晃蕩,吃不飽也穿不暖。在一個地方也總是待不長,也沒有什麼朋友
所以儘管來到蒼龍峰三年,他仍然會害怕,擔心師父不要自己。
那天晚上,鶴予懷哄了謝不塵快一個時辰,謝不塵才徹底止住哭聲,鶴予懷記得自己還給他煮了一碗醒酒湯,用勺子一口一口餵了很久。
清醒過來的謝不塵很不好意思,咬著長壽麵和自己說:「對不起師父,弟子把你的衣服哭髒了。」
鶴予懷記得自己回了一句:「無妨,快吃吧,小心些,別把麵條咬斷了。」
長壽麵就是要一口氣不咬斷地吃完,討一個福壽綿長的好兆頭。
奈何鶴予懷話音剛落下,謝不塵就不慎把長壽麵給咬成了兩節。
少年看著面碗委屈得要死:「……怎麼斷了……師、師父,弟子不是故意的。」
那個晚上,師徒兩個人大半夜又進了一趟廚房,一人揉面一人生火,重新做了兩碗長壽麵。
這對於謝不塵來說,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但對於鶴予懷來說,卻是五百多年前的回憶。鶴予懷以為自己或許會記不清,但事實上,每一時每一刻他都記憶猶新,仿佛事情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一樣。
他沉默著看向還在亭內同岳沖雪說話的謝不塵。
「前輩平常一個人在月溪山上,」謝不塵摸了摸鷂鷹順滑的羽毛,「不會覺得孤單嗎?」
畢竟這月溪山只有岳沖雪一人居住,庭院內似乎也沒有其他人或是靈獸。
「孤單?」岳沖雪哈哈大笑,「那倒沒有。」
「我活了千餘歲,早已不在乎孤單與否,」岳沖雪道,「再說一個人過活也不錯,我還能夠專心煉器。」
「人生在世,冷暖自知,」岳沖雪豁達道,「熙熙攘攘的熱鬧過後,說不定兜兜轉轉,最後也還是自己一個人。」
「前輩說的有道理,」謝不塵道,「這樣一想,一個人確實挺好的。」
兩人在亭內聊了半個時辰,岳沖雪便說自己要煉器,起身離開了。走前她囑咐謝不塵不必拘束,可以帶著這只鷂鷹隨便逛逛。
謝不塵點了點頭,也不忸怩,他將鷂鷹抱在懷裡面,走出了庭院。
庭院外鳥雀成群,謝不塵將鷂鷹放下,如今沒有翅膀的鷹成了走地雞,站在草叢裡面吱哇亂叫,結果還真給它叫下來兩隻羽毛花花綠綠的大鳥。
謝不塵看著幾隻大鳥互相猛啄對方,忍不住笑了。
「等做好了翅膀,」謝不塵伸手拍了拍鷂鷹的腦袋,「我就將你身上的符咒解了。」
鷂鷹尖利地叫了兩聲,表示同意。
「然後……」謝不塵道,「你就留在這里吧,或者去你想去的地方。」
鷂鷹聞言歪了歪腦袋,不解地看著謝不塵,像是在問為什麼。
「我……朝不保夕,照顧不好你,」謝不塵道,「跟著我,你會受欺負。」
「在山林裡面自由自在的更好,」謝不塵繼續說,「再說以後你興許會遇見比我更適合的人,那樣才好,你明白嗎?」
鷂鷹這下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