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林巡輕聲說。
向前兩步。
在舞台的中央,在聚光燈下,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
「吱呀——」
伴隨著演員的站定,最先響起的卻是極為刺耳的異樣聲音。
邊緣結構被腐蝕破壞,掛著燈光和道具的網格架開始傾斜,架子從右側開始崩塌,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響聲在黑暗的舞台上響起,將墜的燈具連帶著拽斷連接的纜線,一點電光噼里啪啦地閃爍出藍色,厚重的烏雲朝著演員的頭砸下,眾人的注意力即刻從演出中被剝離出來。
「什麼聲?」
「上面!」
「要掉了!」
劇院頓時變得嘈雜,眾人如夢方醒,在意識到發生什麼後立刻變得驚慌,以一聲尖叫為開始,騷亂被轟的引爆,不少人急急忙忙掉頭看向出口。
擔心、害怕、慌亂,不明事理,思緒停止,意圖逃跑,有人捂住眼睛,有人四處張望,有人轉身背離舞台,有人試圖將這一幕拍下來發到網上,但是——
——誰允許這麼做了?
威壓在一瞬間擴開,一瞬間籠罩劇院,能力值攀升到在青池劇場從未展現過的程度,一如謝啟和溫天路打架時曾籠罩整個酒店的壓迫,一位S級的生活系能力者,展開了屬於自己的戲劇的舞台。
林巡發出小聲的感嘆,溫天路的瞳孔忽然緊縮,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封閉的劇院裡掀起猛烈的狂風,沿著自上而下的階梯呼嘯而過,在舞台之上四散而開,漆黑的金屬架子連帶無用的燈具於轉瞬之間被切的粉碎,作為身後背景的聖潔殿堂頃刻崩塌,變成一塊塊碎裂的磚石懸浮於半空。
天光乍破——獲得勝利的殿下披著曙光,立於舊日神殿的廢墟之上,設置好了定時的雲團盡數亮起,音樂的旋律奏至今天的最高點,歌聲配合著舞台上的璀璨盛景,一同變得高昂而神聖,按照和聞絳約好的那樣,鹿靜槐緊握自己在胸前交叉的雙手,絕不動搖地繼續唱著。
除此之外,劇院之中再無雜音,所有的觀眾皆無法言語。
之前的全部行為,皆被應允,之前的所有觀眾,皆享受了可以隨意移開視線,肆意交談閒話的自由。
而現在,所有的自我意志皆被抹除,縱使樓房坍塌,面臨危險,心懷雜念,你也要——
——【看著我】
無形而龐大的壓力在劇院裡舒展筋骨,剝奪眼神,剝奪話語,剝奪言行,而叫囂著「危險」的本能,很快轉化為一種沉醉的狂熱。
這是什麼?大腦發出詰問。
這是祝福。大腦知曉答案。
這世間最絢爛的畫作當是如何?這世間最動聽的旋律當是如何?何為藝術,藝術的極限會在哪裡?曾有人說,藝術的極限,是讓人甘願為此而死。
在純粹的美面前,在絕對的吸引力之下,人們甚至會忘記苦難,忘記絕境,縱使身處將傾的樓宇也無暇他顧,即使身中數刀,神經劇痛也渾然不覺,人們駐足不前,人們滿足地溺斃於精神之海,人們只學會了聆聽和觀看。
是了,藝術,可以取悅觀眾,也可以征服觀眾。
奪取所有的感覺,無形、無味、無痕,似強制施加控制的虛擬權能,似於空間裡肆意擴張的百條觸手,似過於奪目,震撼靈魂的純粹景致。
超脫了人類的常識,超脫了人類表演的極限的S級,萬眾萬方視線的焦點所在,其能力本體為——不可視之的怪物。
高明誠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著舞台,他距離踏出舞台的陰影,出現在眾人面前,僅有一步之遙。
......真美啊。
在極為漫長的,好像就這樣注視著度過了無數日夜的時空里,他恍惚地想著,而又羞愧於自身語言的匱乏,無法準確表達出美的所在。
是震撼于波瀾壯闊的故事,還是欣賞於俊美無儔的人類?他只覺得一切都超乎想像,立於舞台中央的人物,分明什麼都沒做,卻又什麼都不需要做,高明誠看著對方隨風飄動的黑色頭髮,看著對方朝舞台伸出穿著白色手套的手,看著對方揚起的衣袍,不沾瑕疵的容貌。
被氣流托住,飄浮於半空中的眾多物體之間,高明誠看見奪得神權的殿下,輕輕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投來一瞥。
那雙眼睛明亮而溫暖,又帶著一絲脫離了舞台角色的,像是來自身體裡的另一個真正的靈魂的冷淡審視,這份窺察轉瞬即逝,在歷遍所有的苦難之後,殿下又露出了一個帶著些往日爛漫的微笑來。
他將食指抵到嘴前,朝高明誠笑著做出口型。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