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政坊是除開西市的胡商區外,又一個少有的胡人酒肆扎堆的地方。那些世家子不愛去西市那般鄙俗的地方,卻常來光顧這裡。這裡是他們除開平康坊之外,第二個能找好樂子的地方。
街面上儘是家境殷實的少年郎們,臉比燙酒熱,胡姬的唇齒又要熱過他們的面頰,甚至有幾個寧不羨還有些臉熟,知道他們家中已有妻妾。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俞不阻止官員世家家中蓄妓,有些甚至還會在宴席上擺到檯面上,請同僚一同賞玩。
寧恆當初就對平康坊的某位名妓心癢不已,可惜對方看上了某位年輕俊朗的世家公子,再加上寧夫人堅決反對這種不清不白的女子進家門,這才悻悻作罷。
除開飲酒作樂的,來這裡的女子也有,不過僅限於像寧不羨這般挽起髮髻的已婚夫人,且大多是慕酒名而來。京中有兩地酒麴十分出名,一地是靠近皇城的長樂坊,另一處就是此地。酒窖開封之日香飄十里,令人流連不絕。而未婚姑娘是絕不被允許來這種腌臢地方的,哪怕她們的父兄丈夫可以成日流連在此。
寧不羨走在街上,那些當壚賣酒的胡姬們便對她招手調笑:「夫人,要酒嗎?」
……嗯,是新上的梨花白。
味道聞上去,和沈明昭當初自己釀的有一些像,不過這裡賣的聞起來似乎要更香醇些,也有可能是那濃郁的香粉味使它們的氣味發生了改變。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她對那胡姬笑道:「來一壺吧。」
齊伯母今日不知有沒有被請去誰家府上做客,若是沒有的話,剛好兩人可以一起喝一壺。
一壺酒而已,不會……醉的吧?
那胡姬掀了帘子進去給她舀酒了。
她站在門口等。
寧不羨雖說兩輩子加起來的經歷,少說也有三十餘年,但如今皮相上看,不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在她等待胡姬舀酒的過程中,那帘子從內開了好幾次。
出來的人大多醉眼朦朧,先是在看清她敷粉的面孔時一個激靈,然後再自髮髻邊訕訕挪開。
寧不羨倒是挺坦然。
那些世家子們雖然浪蕩,但膽子倒也沒到包天的程度。更何況,她本來就只是來買酒的罷了。
帘子再度開了,舀酒的胡姬拎著一壺打好的梨花白出來了,寧不羨剛打算伸手過去接,卻見胡姬身後又轉出一人。
深沉的朱紅色官服,金玉環帶,再配上一張寧不羨萬分熟悉,此刻卻萬分錯愕的臉。
她挑眉,微笑:「哇,沈侍郎,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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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一片死寂。
細碎的車輪碾地聲在這落針可聞的地方,顯得愈發突出,就連前頭趕路的車夫都沒忍住回頭瞥了一眼。寧不羨全程手搭在那半開的帘子上就沒下去過,仿佛外頭有什麼能夠吸引她目光的至勝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