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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姨娘被請到了偏堂補衣。
像這種流光綾的修補非常困難,因為它的布料在織造的時候混了珠寶的粉末進去,那些流光般細碎的星子嵌在紋路之中,錯落有致,這一燒,紋路就全斷了,無論什麼針線修補上去,都是兩塊難看的補丁。
所以國公府上下即便有擅長針線的婢女,也不敢輕易上手去修補,不光是因為流光綾的織造是如意坊的獨門織技,更是因為,即便繡工精湛,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缺口上繡好精緻合適的圖樣,更何況那成衣上如今沾滿蠟油,慘不忍睹。
秦夫人原本也並不覺得,興隆布莊能夠修補好這殘損的流光綾,她只是惱怒於興隆布莊自己家的內鬥,居然影響到了她女兒的及笄禮,受了無妄之災,想要藉機敲打一下寧不羨。
可誰知,她們居然面不改色地就點頭了。
齊姨娘自然是不會織什麼流光綾,這是如意坊的獨門織技,就算是江南織造局,也沒辦法只憑一眼就模仿出別人家的織技,還熟練地去修補,更何況,她也沒辦法得知如意坊在織流光綾的時候,碾碎進去作為紋路的,是什麼寶石。
但她有足夠傲視京城眾人的精湛繡技。江南貼布刺繡的技藝,在齊姨娘的手上,堪稱出神入化。
她取出寧不羨事先著她繡好的繡片,開始快速鎖針封邊。彩線紛飛,嚴絲合縫,一隻棲於桂樹的朱雀漸漸在流動的綾波中顯現。
肉眼來看,幾乎看不到任何突兀鎖邊的針腳,旁人完全想像不出這隻鳥是這件衣服上的外來客。這也是齊姨娘繡工的卓絕之處,貼布繡之所以只限於江南一地,而未在京城內風行,正是因為那勾邊的一圈針腳掩蓋,需要極深極熟的技巧。
燒出的破洞,以貼布在背面勾邊,繡上了朱雀頭,紫衣上原本細碎的流光紋,在精湛的繡工點綴下,成為了朱雀身上浮動的星點光芒,如意坊繡娘用金線勾勒出的暗蝶紋,在收攏的羽翼間隙中若隱若現,仿佛追隨神鳥的使者。
齊姨娘開口:「請幫我取一隻裝了滾水的碗,還有一方絲帕來。」
一旁等候的蘭蕊早已看痴了,聽到她說話,忙不迭地跑出去:「快!拿碗!拿絲帕!」
裝著滾水的碗,冒著騰騰的白氣,齊姨娘將絲帕放在蠟跡旁,用白氣慢慢烘烤,已然乾涸的蠟跡在混著水汽在布上慢慢暈開。
蘭蕊不解,不是應該把蠟跡除了嗎?怎麼反而還越弄越多了?
半個時辰後,齊姨娘終於舒出了一口長氣:「已然補好了。」
蘭蕊湊上前去望了一眼。
朱雀從日,棲於懸崖桂樹,而流雲萬千。
蠟跡並沒有被強行去除,而是暈開成了山巒與流雲。
蘭蕊驚呼道:「我這就去請夫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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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不羨此刻已與秦夫人在一起,喝了快兩個時辰的茶,眼看見那小院子內的半角天色由魚肚白而漸漸泛亮生金,直至秋陽正當頭。
秦夫人好茶,尤好好茶,要清晨京郊取來的山泉水,取一柄羽扇,一方小爐,幾枚荔枝炭,燒點起來。
火旺,水沸,而炭不起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