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敲敲車廂,示意車夫可以繼續趕路,這時,簾外一車之隔傳來一句清清冷冷的:「早些回去休息。你的臉色……太難看了。」
話音落下,細碎的馬蹄聲再度傳來,漸漸遠去。
寧頓了頓,手指敲上車廂:「走吧。」
約莫一盞茶後,馬車在國公府門口停了下來。
寧不羨踩著踏凳走下馬車,門房吹熄了舉著等候她已久的燈籠,此刻日出東方,天色已明。
「沈夫人,請。」
雖說出了這麼難堪的事,但毅國公府的辛管家對她還算客氣,一路引著她往後宅走。
寧不羨記憶中,辛管家是毅國公府的老人,板正溫和,處事得體。當年寧不羨在後宅被欺負的時候,也是他偶爾會提點那些僕役們幾句,主子就是主子,主弱亦不可欺,否則就是失了國公府的體面。
穿過一道迴廊,院牆漸漸向內合攏,草木漸密,花香愈濃。寧不羨輕車熟路,她曾在這裡呆了足足十幾年,每日晨昏點卯,都得走這條道。
寧不羨的思緒一時間有些飄到了上輩子的國公府中,沒注意到側旁有個人正從另一頭過來,倉促之間,蘭香襲來——
「啪嗒。」
腰間掛著的西北軍腰牌落到了地上,她正欲彎腰拾起,可有一隻手卻比她更快。
「抱歉……」
看清來人臉的一瞬間,她怔了一下。
說實話,沈明昭不生氣,不刻薄,不譏諷人的時候,是無愧於他傳自沈夫人的好皮相的。原本,她以為看多了沈明昭之後,她已經對男子的長相美醜麻木了。
直到……看到面前這位年輕男子。
如果說沈明昭的俊美,是眉宇間尚帶著尖銳和凌厲的稜角,如同天工造物,鬼斧神工的天然頑石,那眼前這位男子就是琢磨過無數次,早已圓潤剔透的美玉。
明月總多情,不期落入眸中,無須敷粉修飾,自是面潔如瓷。
男子手中捏著她的腰牌站起身來,明月般清亮的眸子,直望著她:「您的腰牌。」
寧不羨從男子遞過來的雙手中接過了掉落的西北軍腰牌:「多謝。」
男子對她躬身行了個禮,卻是不卑不亢。
她也終於看清楚了,男子身上方才被面上奪目容色遮掩的簡樸穿著——素淨的胡布白袍,以及腳上那很難讓人不注意到的一黑一白的兩隻異色布靴。
大俞朝律,為區分商賈與普通從事工、農業的庶民,加令其履黑、白二色,予以區分。(註:我國古代真實存在過的抑商政策之一)
這個年輕男子,是一名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