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就是太貪了,豬油蒙了心才會這樣!大少夫人明鑑,我在這興隆布莊十餘年,跟著這間沒生意的布莊一路熬過來,我是熬白了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少夫人年輕,看不慣我們這些吃白飯的老太婆,想把我們都轟出去,我懂……可您能不能發發慈悲,我家裡還有十歲小兒和八十老母要養啊……」
佟繡娘哭得抑揚頓挫,明里暗裡指桑罵槐寧不羨不念舊情。
齊姨娘有些無奈地望著站在一邊的寧不羨。
當年她在江南織造局的時候,也見過不少這樣的老繡娘。
她們大多已經在那個位置上坐了許多年,技藝不一定比得上那些新晉的繡娘,但是年紀大,一個個都是資歷頗深的模樣,對著手底下的那些年輕的小繡娘或者小學徒們,張口閉口就是經驗之談,仿佛她們繡的不是花,而是舌根上綻放的蓮花。
平日裡只要給那些小繡娘們指派活計,她們就抱著茶碗在一旁指導。一個老繡娘通常手下會有七八個年輕小繡娘,這些小繡娘們就是她們的收入來源。分到手上的活,通通都讓那些年輕的小繡娘們去做,分到手裡的錢,小繡娘們一分都拿不到。
每一個老繡娘用嘴嗦得滋滋響的茶碗裡,白日裡蒙頭睡過的鋪板里,泡著得都是年輕小繡娘們的淚、汗、血。
可她們,理所當然。
寧不羨的唇角勾起了一個笑:「您是老人,我怎麼會把您如何呢?」
佟繡娘收住眼淚,藏住眼底的譏諷:「大少夫人不怪罪就好……您也知道,咱們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這對著油燈啊,看東西都會看不清。」
寧不羨撐著下巴:「年紀大了,晚上確實是會眼神不好,不應該再做工了,應該多休息休息。」
「是啊。」
「最好,繡樣也要少看,傷眼睛。」
那些老繡娘們有些惶恐茫然地對視一眼,弄不清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有人試探著問:「那您的意思是……」
寧不羨微笑:「那既然如此,不如就別再繡了,洗衣服吧。」
老繡娘們瞪大了眼睛:「洗……洗衣服?」
寧不羨含笑道:「對啊,我來的第一日,就聽見你們在後山的小溪間邊聊天邊洗衣服,幹得好不快活……」
幾位繡娘面面相覷,想起那日溪澗邊上說的狂妄腌臢話,全被主子本人聽到了,一個個羞憤欲死。
「……這幾日,諸位也是一直以洗衣婦自居,想必是比起繡衣,洗衣才是諸位老嬤嬤們的畢生摯愛。雖然很可惜,不過作為少夫人,既然是在這莊子裡做了這麼久的老人,你們的心愿,我肯定是要滿足的。」
老繡娘們被她這一通直接說懵了:「不是……」
「夜間要多休息,也別洗到太晚,我看不如就每日卯時起來,這樣,洗完了諸位還能趕得上白日裡吃完早飯,指導指導那些學徒們做繡活。」
聽了寧不羨的話,那些平日裡被她們欺壓慣了的學徒們,臉上都露出了歡欣的笑容,就差一個個跳起來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