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好嗎?」
聲音自上而下傳來,低沉,威嚴,透著一股強大氣場。
蕭紹榮嘶啞地笑了,慢慢地坐起來。
「陛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微臣罪該萬死。」
他嘴裡說著認罪的話,臉上卻無半分恭敬神情,甚至沒有行禮的打算,就這樣箕坐在地。
姬珩並沒有與他計較,在牢門外的椅子上坐下了。
打火石輕擦,一名緇衣衛俯身點燃桌上的油燈,昏黃的燭火跳動著,照亮這一方空間。
雜沓的腳步聲自甬道深處傳來,幾名手腳麻利的太監抬著桌椅進來,獄卒打開牢門,太監們將桌椅放在蕭紹榮身前,接著又往桌子上鋪設筆墨紙硯。
蕭紹榮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動作。
十一月兵敗被擒,路上走了三個多月,一入京就被扔來這詔獄。按照謀反案的處理流程,一般是先由三法司會審,再交由內閣審議,得出個章程了,再呈報給皇帝,如果皇帝不同意,就駁斥回來重審。可這段日子以來,無論是都察院、大理寺還是刑部,始終沒派人來審他,他就好像被遺忘了一樣,就這麼在黑暗中度過了兩個多月,從一開始的高聲怒罵到現在的心如死灰,他以為自己的結局就是老死在獄中,或者是不堪折磨而自盡,卻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等來了人,即使那個人是皇帝本人。
難道他是過來親自審自己的麼?
也罷,從加入潞王揭起反旗的那一天起,他就料到會有這一天,無論是斬首還是凌遲,都不過是個死字而已。
想明白這些,蕭紹榮也漸漸淡定下來,一派置之生死於度外的從容。
做完事後,太監、獄卒、包括皇帝身後站著的那名緇衣衛,全都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昏暗的監牢里,只剩下他們二人,一個蓬頭垢面,穿著破破爛爛的囚服,一個端坐在門外,神情冷淡。
「坐罷。」
蕭紹榮冷笑,雖然衣衫襤褸,形容狼狽,眼神卻桀驁不馴,絲毫不像一名死期將至的囚徒。
「多謝陛下好意,但罪臣這樣就很好。」
「隨你。」
燭光幽微,照亮姬珩一張蒼白的臉,他大病初癒,瘦了不少,輪廓刀削斧鑿,眼窩凹陷,一雙眸子愈顯深幽,似兩個黑洞,但目光一如既往的銳利逼人,冰冷地審視著靠牆而坐的囚犯。
「你這個人,讓朕如何說好呢。作為兒子,你屢次三番闖禍,牽連父母,累及家門,是為不孝;作為人臣,你欺君叛國,犯上作亂,是為不忠;作為丈夫,你對自己的妻子拳腳相加,言語辱罵,逼其自殺,不僅枉為人夫,更是枉為男人。總的來說,你這人其實本性不壞,只是無用,可有時生而無用,便是最大的過錯。」
他三言兩語之間,便將蕭紹榮貶得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