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訴她應該放心讓喬棲時離開,伴侶之間應該相互信任。但是感情上,喬棲時的離開會讓她變得慌張,她不再像她。
眼前浮現出喬棲時臨行前的模樣,她摸了摸白霜落的耳朵不斷安撫,順便將一綹散落的黑髮別到耳後,輕聲說:「相信我,很快就會回來。」
但經歷了摧毀的城市,想要找到完好的養殖場和健康的種畜並不容易。
狼族的領地離戰亂區不算太遠,這裡的人類撤離的時候,許多東西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她們需要重新搜集。
喬棲時站在一片焦黑的廢墟前,靴底碾過破碎的瓦礫,發出細碎的聲響。
這裡原本應該是一個大型養殖基地,但現在只剩下幾堵搖搖欲墜的牆,和被燒得扭曲變形的金屬框架。
看起來這裡在被轟炸之前裡面的牲畜就被轉移走了。
「這已經是第三個了……」身後的男人沮喪地踢開一塊碎石,「再往南走就是戰亂區了。」
男人望著南方眼中流露出一絲嚮往,但是身邊還有幾個狼獸人他只能乖乖地待在這裡。
「繼續找。」她摸了下一旁的金屬架,鏽的厲害,拍了拍手上的灰,「總會有沒被波及的地方。」
喬棲時有些頭疼,沒有衛星導航,沒有電子地圖,要找這些地方只能依靠熟悉的人的口述和路標,找起這些地方就很困難。
「我們還是找一些中小型的養殖場吧,成功的概率會大一些。」有人提議道。
……
夜露漸重,冷風順著沒關嚴實的窗戶縫隙中滲進來,白霜落卻渾然未覺。
她蜷在柔軟的床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覆蓋了自己半張臉的衣衫上,鼻尖湊近衣領,屬於人類的、帶著淡淡皂角香的體溫似乎還殘留在布料纖維里。
她輕輕吸氣,喉間忽然滾過一聲極輕的、近乎委屈的嗚咽。
尾巴在身後不安地甩動,將柔軟的床榻掃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徒勞地驅趕空蕩房間裡蔓延的孤寂。
又過了一周了,喬棲時還沒有回來,日子變得格外漫長,每一次處理完工作,房間裡的寂靜就會被無限放大。
以前她也是一個獸人這麼孤孤單單過來的,那時的夜晚很長,卻過得乾脆利落。
可現在她習慣了喬棲時規規矩矩睡在她身邊的樣子,習慣了她偶爾抬頭時眼角帶笑的模樣,甚至有時看不慣她的行為而眉頭微蹙。
那些瑣碎的日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遍遍在她腦海中浮現。
「還要多久……」她喃喃重複,將那團帶著熟悉氣息的布料往懷裡緊了緊,仿佛這樣就能填補胸腔里那個空落落的洞。
喬棲時的離開,卻像抽走了她骨骼里的某根支柱,離開的時間越長,越會讓她在夜深人靜時,嘗到了名為恐慌的情緒。
她害怕喬棲時會離開,她的心從來沒有安全過。害怕喬棲時回到那片原本廣闊的地方,不再需要這片被獸群占據的土地,不再需要她,或許……她從來沒有需要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白霜落就猛地睜開眼,湛藍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帶著幾分自己都厭惡的怯懦。
她用力甩了甩頭,將衣服抱得更緊,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浮木。
喬棲時是她的伴侶,她不應該胡思亂想,就算她們之間有過爭執,有過因種族差異有過隔閡,但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
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脆弱,知道族群的變革需要她保持清醒,但此刻,所有的理智都敗給了洶湧的思念。
這就是……牽掛的滋味嗎?她也會被如此柔軟又如此尖銳的情緒,反覆拉扯,不得安寧。
白霜落再也無法忍受房間裡令人窒息的寂靜,她猛地掀開被子,被揉皺的衣衫從懷中滑落,無聲地跌在床榻上。
華光轉瞬,當最後一絲人類形態消逝在月光下,一頭通體銀白的巨狼抖動著蓬鬆的皮毛,撞開半掩的窗戶躍上窗台,三兩步躥上傾斜的屋頂,瓦片在爪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當終於站在最高處的屋脊上時,整片領地都在腳下鋪展開來,周圍還有尚未熄滅的點點燈光,而更遠的遠處,是喬棲時消失的方向。
胸腔里翻湧的情緒突然找到了出口,她昂起頭顱,月光在濕潤的鼻尖凝成一點寒芒,咽喉深處滾出低沉的震顫。
「嗷——嗚——!!」
藍色的獸瞳里倒映著殘缺的月亮,明明說很快就會回來,可是多少個很快過去了?
嚎叫聲在寂靜的領地上空盤旋,驚醒了沉睡的狼群。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回應,是懵懂的詢問和關心。
她沒有理會,還在固執嚎著,夜露打濕了鼻樑上的絨毛,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