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為王上不會。」
「那讓臣猜一下,神使其實是王上的人,會藉此番災疫之事,為王上再搏美名,順帶打壓襄王。」
見南榮宸總算正眼看他,他自以為猜到些真相,重新將解藥遞到南榮宸唇邊,「不過王上放心,臣沒有告知襄王神使陪王上在鄴城待了幾日。襄王的人到鄴城時,神使也已經走了。」
「神使自稱是臣的師父,可臣至今摸不清神使究竟有幾分本事,王上與臣一同去百陵城看看如何?」
南榮宸抬手捏住那枚解藥,撩起珍珠簾帳隨手扔出去,又在司命剛沉下臉色時伸出手,「髒。」
「孤竟不知,世人眼中孤高自潔的司命如此聒噪。」
司命將陰未陰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抬手取出一隻白玉瓷瓶,拂開垂在天子掌根的赤紅袖袍,倒出顆深褐藥丸,「臣卻是知道,王上只把神使當作手中棋子。」
「王上不喜巫神,何必勉強自己用一枚不喜歡的棋,都是用神佛造勢,臣也可用。」
南榮宸抬手將解藥含到口中,利落咽下,「都是借天子之手重振你那什麼教,襄王也可以。」
「孤還知道,是你告知赫連昭孤在鄴城。」
白玉捏成的喉頭在眼前滾了下,司命眼中笑意更深:南榮宸果真不同尋常,竟真是嫌解藥丸不乾淨,而非害怕解藥有毒。
他點頭認下赫連昭的事,又如實稟告天子,「不一樣,臨越天子世無其二,單論這副皮囊,都遠非襄王能比。」
南榮宸聽得都想攬鏡自賞一番,他自己都算不清司命是第幾個說他這具身體好看的。
司命繼續為天子解惑,不自覺地湊上前幾寸,依舊自稱「臣」,「臣出生之時就伴著異象,那群村民怕得要死,臣因此長在山野,當時確實話少。」
「可後來臣被師父撿走,王上別誤會,臣的師父已經死了,是臣親手埋的,不是神使。
臣跟著師父三年,有師兄師弟作陪,玩鬧起來,話總是說個沒完,大概是那時候。
說起來當年臣不喜歡蛇蟲,只願意學岐黃之術,師父也都由著臣。」
「後來,他們都死了,只有臣活下來,靠著醫術上的微末天賦入欽天殿。因在九安山救治先帝有功,成了侍奉巫神的司命。
司命身處繁華上京朝中,要當物外之人,自是該少言寡語。」
「王上,太子殿下,先帝在九安山病重時正值巫蠱之亂吶,臣越說越覺得臣與王上緣分匪淺。」
司命取出一把鑲嵌著金玉寶石的匕首,又恢復往常的凜然模樣,「臣還想明白一件事,那些被太后處死的星官並無蠱惑操控王上的本事。那麼金殿之上,王上是實實在在想自刎。」
「往後數次混亂也是王上真心尋死。上京那群人不懂聖意,臣成全王上。」
南榮宸瞧著那匕首有些眼熟,伸手接過,「孤覺得司命的本事不比神使差多少,到頭來還是司命懂孤。」
「刺啦」幾聲之後,匕首出竅,在不時漏進來的漆黑夜幕中泛出寒光,司命冷眼看著,「王上要賞臣鹿茸血酒,王上也懂臣。」
「不過人間事忙,想來王上早已忘了還欠臣的酒,正如王上也不會記得這柄匕首是王上賞給欽天殿一個小侍從的。」
天子骨節分明的拇指摩挲過匕首柄上的靛藍寶石,握著匕首往頸側靠去,司命想起當日大殿之上蜿蜒一地的血,血污到極點,他當時在不染塵埃的欽天殿待久了,竟也跟著覺得髒。
現在想來只覺得美,美得攝人心魄,他想再看一次,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伸手去按住匕首,「待臣用佛彌教的手段成全王上明君聖主的名聲,自會親自護送王上登極樂。」
「屆時王上得償所願,臣也能殉道而去。」
南榮宸借刀柄挑開礙事的手輕笑,「司命莫非忘了,孤現在正中著蠱毒呢,哪有力氣自裁?」
經他提醒,司命才想起他本就是因為南榮宸現在筋脈全封才放心把匕首遞出去 ,他鬆開手,「多謝王上提醒。」
固靖夫人帶去的蠱雖然不可或缺,卻只是個引子,加上他親自餵到南榮宸口中的蠱毒,才能真正把天子握在手中。
他的手又重新擱回月白素衣蓋著的腿上,目光沒能收回,看著匕首斜出幅度,馬車中燭火晃動的光和不時從珠簾透進來的皎月清輝混著投射到玄鐵刃上,覆著天子映在鐵刃上的半張臉。
因為蠱毒的作用,天子握著匕首的手腕微微顫抖著,卻沒有停下動作的意思,直到那把匕首橫在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