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昌遠揮鞭往御林位前頭去,戚言才縱馬跟在天子輦一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南榮宸,你別以為用兩個我城中的百姓就能收買我替你賣命!」
南榮宸真沒那個心,沒了蕭元傾在旁,他覺得在御輦上放置棋盤的人當賞,就著自弈的興致又落下一子,「孤用不上你。」
距離戚言出宮已經過去幾日,他甚至沒料到戚言會回來。
戚言也是被當頭棒喝,南榮宸用不上他?
他還不願為南榮宸所用呢!
當日可是南榮宸強行逼他進宮做什麼侍衛,如今倒好,把他耍弄一通就想這麼把他打發了?
真當他是那揮之即來的玩意兒了。
他開口就要懟上幾句,好巧不巧被雲錦帳里傳來的幾聲咳嗽聲攔下,南榮宸當日獻「水淹」之策破他舊城時,絕對不是這麼個弱不禁風模樣。
若此時報仇,他不就成了跟南榮宸一樣不擇手段之人?
他策馬靠近天子輦,在咳嗽聲止下之後才道,「你以為我願意回來?拜你在肅王府那日對我的利用所賜,肅王追殺我一路。我好容易混進四方館暫避追殺,就又撞上你去找死。」
見南榮宸沒搭話,隔著雲錦帳可見倒有閒情逸緻在那處下棋,戚言揚鞭挑起錦帳,「征伐攻城也好、黨同伐異也罷,你總以為自己掌控全局,為執棋者。
「可到頭來連命都勉強守住,我看也是,用不著我動手,你早晚死在自己手上。」
曦光再無遮擋,打在指尖的雲子上,南榮宸很認同戚言的話,難得主動與他多話,「孤覺得你說得很對,不過南梁城池眾多,孤都不記得你那城是如何破的。準確來說,孤沒閒心知道你只要為那座舊城尋仇。」
他抬手握住錦帳上的鞭尾,「不過有一點孤很清楚,異勢而處,南梁也不會輕易放過臨越一城一人。」
戚言冷嗤一聲要收回烏馬鞭,理不直氣不壯地暗罵一聲,好戰便好戰,找這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作甚?!
鞭尾墜著的力道不輕反重,拽得他向下傾倒,他握緊韁繩穩住身形,不慎勒得馬蹄高抬。
駿馬嘶鳴一聲,隨行御林衛握劍橫眉看過去,隨時準備拿下那當眾直呼天子之名、還對其出口不遜的狂悖侍衛。
不過幾息之間,那匹驚了聖駕的馬馳騁而出,他們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玄紅交錯的身影。
戚言胸膛之下狂跳不止,幾乎要蓋住身後傳來的話聲,「昔日征伐罪業不可恕,南梁舊民之怨也不必急著消。如今南梁盡歸臨越,便也是臨越百姓,無論尋仇還是蟄伏,當務之急是留著命好生過活。」
他低頭看去,手中的皮革馬韁不知何時已經落到南榮宸手裡。
他整個人被南榮宸攏在馬上,其實這麼說也不怎麼準確,南榮宸身形不如他高大,卻在諄諄囑咐他,或者說是承諾,「新君得道多助,定會容得百家爭鳴,南梁往日之國學、民俗、詩書六藝都會得到包容,與臨越乃至西夏互相融合。」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數年之後,天下歸一,四海昇平,貨幣、文字、語言盡數歸一,哪裡都是臨越、哪裡都是南梁。」
「所以戚言,留著命的好處很多,說不準都能看到。」
涼風在耳邊呼嘯,戚言找回自己的意識,去握馬韁,「南榮宸,你未免自視甚高。」
不得不承認,當年臨越、南梁兩國交戰,沒有絕對的受害者,可南榮宸連他那臨越都管不好,哪來的臉皮向他許諾這些?
還新君,新君不就是他南榮宸嗎?
他去奪韁繩的手被拍開,忍無可忍回頭看去,就見冕旒在曦光之下絢然奪目,他險些被那碎玉流璣亂去心神,「別的先不論,十年之內你能保證天下一統?」
「如若不能,百姓的命你償得起嗎?」
南榮宸握住韁繩轉道往太醫署去,他確實償不起才,坦然地轉了話題,「既然宮外待著不安全,就先留在宮裡。
「活下去才能知道孤有沒有騙你。」
不過天下一統確實要不了十年,按照劇情,就算只看書名也能知道,南榮承煜日後會掌天下權,為萬世明君。
其他的尚不得見,南榮承煜處理政事至今沒出差錯,劇情大約還是能信的。
戚言默默去算,短短不到一刻鐘里,這已是南榮宸第三次說「活下去」,仿佛他一個亡國之民的命多重似的。
他還要再問,人就被扔到太醫署,「把傷處理了再回去,省得嚇著陳平。
當值的侍官聽到動靜,帶著被擾醒清夢的怨氣出去,就見天子朝服的背影,連忙跪地參拜。
戚言一把將他扶起,「你再殷勤南…王上也聽不到,有這功夫不如快替我療傷,這是王命。」
喝住那人之後,他自己倒轉頭看向那道玄色背影,舊城中百姓的話猶在耳邊,「如今朝…臨越朝廷已經重建舊城,城中舊民免賦稅十年…,……大人勿怪,我們絕對不會因為這麼點恩惠忘記國恥,…我們就是平民百姓,總要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