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晌午,李昌遠坐在榻上,背上數道鮮血淋漓的長條傷疤交錯,塗了藥也沒能舒緩多少。
受命前來宣旨的太監將拂塵一收,「李大人好生休息,奴才就先告退。」
李昌遠連起身都沒起身,待那侍衛走了直接一把掀了桌上的聖旨。
完全是顛倒黑白,把那條命案算到他頭上,當真是把他當玩意兒來耍弄。
府上的幕僚早已習慣李昌遠私下的莽撞脾氣,「大人息怒,此番王上罰了又賞,說到底還是顧忌著太后和您手上的御林衛。」
「大人不如徐徐圖之,三月春闈,就算大人不說,太后和將軍也不會讓裴濯活著回來。」
「屆時太后和將軍也會聯手替您向王上爭來一筆封賞,補償您這幾日的委屈。」
李昌遠拾起桌上的一枚翡翠如意,嫌惡地撂開,冷聲開口,「本官等著那日就是。」
這幕僚是他那官至大將軍,卻還謹慎到庸諾地步的父親挑來的,他自然不能對他說實話。
圍獵場上箭矢無眼,猛獸層出,南榮宸死在那又有何妨?
況且,南榮宸都交代了,要在九安行宮享美人在側的極樂,他怎敢不從王命?
先帝的兒子多了去了,只要南榮宸死在九安行宮,太后和他那親爹選誰當天子不能。
算起來南榮宸當年是打過幾場勝仗,換了旁人也未必不行,這王位怎麼就非他不可了?
*午後時分,纖雲當空,天子御輦從御花園繞了一圈,時隔他自己都懶得算清的日子後,南榮宸再次踏進勤政殿。
殿內已經候著些熟人,一些是他宣來的,另一些麼,顯而易見是來奪權的。
別管什麼目的,禮法在前,他們都齊齊在司禮太監的唱禮聲中行跪拜之禮。
南榮宸踏上幾層玉階,坐到主位之上,將桌上礙事的摺子隨手推開,開門見山,「可有要主動認罪的?」
有肅王府那一遭,王文知道這是在說他,跪在啟奏。
過去幾天他已經做好丟了這條命的準備,故而認起罪來鎮定而熟練,「啟稟王上,臣身在御史台卻不能持身公正,與趙景元趙大人勾結,私扣奏摺,險些使忠臣蒙冤。
「臣罪該萬死,但請王上看在臣多年苦勞的份上,放臣全家人一條活路。」
趙景元聽了這話霎時間心涼了一半,他在府上被監視了數日,形如軟禁。
除了那一幫舊日同僚,最後連御林衛的副指揮使馬順他都想法子求見了,金銀更是不知給出去多少,結果王文還是就這麼...招了?
「王上,臣實在是一時疏忽,才不慎將那摺子落下,但臣絕無欺君之心啊!」
南榮宸看了眼站在御座左下方的南榮顯,「王大人可有憑證嗎?」
他這肅王兄有空出現在此處,自然是想爭一爭趙景元占著的這右丞之位。
這也無可厚非,但若只指望著這麼幾句證詞定趙景元的罪,南榮顯就是真的蠢到家了。
南榮顯終於從南榮宸那處分得一分目光,陰沉的臉色晴了幾分,帶著警告掃了王文一眼,又毫無顧忌地窺視起天子。
可總覺得離得太遠,遠不及那日夢中一半得近。
玄色袖袍之下的瓷白腕子時隱時現,看得他移不開眼,只恨不得走上御座,把那場夢變為現實。
那份破爛摺子又是何德何能,能被南榮宸捏在手裡?
南榮宸翻了幾下呈上來的信件,真假都已經不重要,南榮顯做事向來沒什麼顧忌,就差寫上,「就是本王做的,你能怎麼樣?」幾個大字。也是難得謹慎到這個地步,看來是早就想在中書省插進自己的人。
「孤剛登基不過一載,無心斬殺朝廷命官。領著你趙氏滿門回鄉去,趙大人以為如何?」
「自然了,家產只能帶走一成。」
王趙兩家數十年財產田地沒入國庫,就當是他稍微償還些這輩子所受的萬民供養,畢竟實在沒做什麼實事。
他知道這想法又蠢又虛偽,只當做個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
趙景元聽了天子這話,一時有些不敢相信,王上為太子時辦的幾樁案子可都半分也不手軟。
不過他顧不上這麼多了,活到他這把年紀,命都保住了,還能以為如何?自然是趕緊謝恩。
「臣遵旨,謝王上。」
料理完趙景元,南榮宸又用同樣的法子打發了王文,在摺子上硃批幾筆,便交由薛宣去辦。
其實這都不是什麼要事,他來這一趟的主要目的是,把右丞之位定下來,」今日襄王和肅王都在,順帶著梁左丞也在,中書省為我朝機要所在,長久空置下來難免是要辛苦周閣老,諸位可有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