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赫連翊如今未必想出宮,他接著開口,很是無辜,「不過他們都不願,孤又有什麼辦法?」
蕭元傾自主殿出來時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個的場景:南榮宸靠在赭紅廊柱上,對著已經偏西日頭細細打量兩指間的赤紅琉璃珠。
順著看過去,可見一個步輕如雲的白衣人離開。
他緩步走上前去,不偏不倚剛好隔斷南榮宸的視線,「靈均,此間事若了了,便儘早回宮休養。」
南榮宸悻悻將琉璃珠收回袖中,明知故問一句,沒別的目的,單純想打斷這令人厭煩的虛情假意,「孤以為此案與老師無關,不知老師為何非要趟這趟渾水?」
蕭元傾本就在渾水中,
因著那錦盒中的玉佩,蕭元傾對南榮宸近日的反常態度有所猜測,加之南榮宸仍如過去那般直接問出心中疑慮,他藉機試探一句,「王上想藉此案肅清中書省和御史台,臣自當相助。」
南榮宸聽笑了,若按照上輩子是正常走向,由御史台呈上的摺子上只會寫著:京兆尹斷案嚴明,薛宣受肅王之命百般阻撓,對林珂屈打成招,逼其攀咬御林衛,存著欺君之心!
其中王文勾結中書省扣下薛宣摺子這處重要關竅,怕是離不開蕭元傾的提點。
現在本該扣在中書省的摺子到了他手上,蕭元傾又立時把自己摘得乾淨,不愧是他的好帝師。
據系統所說,蕭元傾來大理寺是有自己的劇情線。
既然蕭元傾要用坦誠來取信於他,那就給足他機會,「有老師在,孤自然放心,不知老師來大理寺是為了見什麼人?」
蕭元傾伸手替南榮宸拂去肩上飄落的早衰新葉,「王上舊傷未愈,又礙於政事不便見臣,臣放心不下。」
這話要是放上輩子,南榮宸恨不得抄錄以後裱起來,畢竟疏遠淡漠之人偶爾漏出的些許溫情最是難能可貴。
此時他也配合地接下去,隨口換了私下對著蕭元傾的自稱,「這些日子是我冷落老師,日後紫宸殿照舊隨老師出入。」
接著又面不改色地圓上那日在欽天殿的冷待,順帶著顛倒黑白, 「我知道老師與我同舟共濟數年、心意相通,定能知曉我那日在欽天殿的用意,果不其然,老師放任王文勾結中書省,否則我也不會得此機會。」
那日他不過隨口諷刺,讓蕭元傾料理御史台的爛帳,沒成想還有意外用途。
既然要動中書省,他就沒打算瞞著周衍知,蕭元傾這個現成的傳話人還算能用。
蕭元傾此人他實在不願多牽扯,但又不能過分冷著,否則誤了蕭元傾向他訴衷情的劇情,他可怎麼拉仇恨值?
在此期間,蕭元傾也不必閒著,「今歲南梁士子第一年參與我朝春闈,孤思來想去,沒有比老師更合適主理此事的人。」
蕭元傾與南榮宸並排而立,這本與禮數不合,可擋不住南榮宸當年花了半個月的軟磨硬泡,「臣自當盡力。」
可南榮宸沒再像往日一般同他講東論西,片刻之後就極其利落地離開廊下,走向一身青衣凌冽如松的裴濯。
南榮宸要從內獄帶進宮的佳人。
第22章
事到此處,南榮宸的圖謀已見分曉,他這此生唯一的「學生」是要從周閣老手裡收權,頗有先帝行事之風。
這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南榮宸是先帝親自栽培多年的臨越二世之君,子繼父德、非他明主。
蕭元傾放下拱手行禮的動作,對著那道漸遠的身影起了個念頭—屆時只要南榮宸肯降,恩怨兩清,他二人還有師生之誼。
別的不論,南榮宸是他此生唯一的學生,也是他精心雕琢的傾世之作。
見蕭元傾還站在那處,南榮宸領著裴濯去而復返,「老師,這是裴濯,孤瞧著他頗有老師當年的風姿,過些時日讓他去御史台。」
蕭元傾打量過裴濯,見了那截鶴頸上的紅痕,第一次沒行君臣之禮,「靈均,御史台選官皆取自歷年舉子,法度不可破。」
南榮宸將手搭上裴濯的小臂,「才冠京華的蕭御史,當年也曾被攔在科舉考場外三年,空耗一身才華,孤不忍有人步老師後塵。」
「當然,裴濯較之老師還差得多。」
裴濯此時已經能行走,站在一旁聽得不怎麼痛快,開口將自己與蕭元傾劃開界線,「王上,我不入仕,只在做個內官苟全性命便已經滿足。」
南榮宸大抵能懂他的心思,可不怎麼想成全:他很想看看裴濯費心籌謀、大仇得報之後,會是個怎麼樣的心境。
若裴濯將這齣戲唱得好了,自然要賞他一條退路,裴濯要不要另說,「裴卿日後未必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