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臉上有些緊繃,像是有液體風乾了,抬手用手背抹了下臉,聲音帶著起床後的沙啞:
「你怎麼了?」
「沒事。」他不肯拿開手,悶悶地說,「你去洗漱吧。」
她沒有照他說的做,而是傾身向前,手臂撐在床沿上,上半身靠近坐在床邊的他,仔細靠近他捂著臉的手,聲音很溫柔:
「身體不舒服嗎?那我們今天就在酒店休息,好不好?」
他搖頭。
很快,他感覺到有一隻手在他發頂壓了壓,像是無言的安撫。
這個動作,從來沒有人對他做過。
父親沒有,母親也沒有。
這種安慰方式,根本不存在於他的記憶中。
他不知不覺放下手,想要仔細看清這個正在安撫他的人。
看清、記住,是誰會陪在他身邊。
手一離開,辜蘇就看到了他淚痕交錯的狼狽臉龐,眼尾濕濕的泛著紅,鼻尖也有些發紅,向來不可一世的小少爺似乎垂下了尾巴,變成了一隻淋雨小狗。
「怎麼哭了?」
辜蘇從床頭櫃抽了張紙,給他擦眼淚,這本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舉動,小少爺卻破了防。
他猛地向前抱住她,她沒有防備,一下子被他撲倒在床上,後腦砸進鬆軟靠枕,感覺他把腦袋埋進了自己頸窩裡,疏於打理的頭髮又長又軟地散在她脖頸和鎖骨上。
沈憫雙手環住她的腰,抱得很緊,瘦骨嶙峋的身體隔著衣服與她相貼,甚至能感覺到他腰間肋骨與她腰腹相觸,輕微磨蹭的微痛觸感。
沈憫把頭埋進去後,緩了好一會兒,才帶著鼻音說:
「我對你做了一件很壞的事情……但我不會告訴你那是什麼……」
辜蘇愣了一下:
「有多壞?」
他沉默了很久,又緊了緊手臂:
「比之前所有的加起來都要壞,比沈恆對你做的還要壞。」
辜蘇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不可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開口說沒關係,只好沉默。
但她的沉默被沈憫誤解了。
他以為她在生氣,在怪他。
在感知到這一點的同時,他就不淡定了,非常後悔剛才一時衝動告訴了她,立刻撐起身子,低頭仔細觀察她表情,生硬地轉移話題:
「你今天想去哪裡玩?」
辜蘇沒有對他拙劣的表演發表任何見解,但還是對他隱瞞的事情感到不高興,語氣淡了下來:
「讓薩拉決定吧。」
沈憫心正慌著,敏銳捕捉到了她細微的變化,又不知道該如何挽回,僵了半刻,默默地從她身上爬起來,坐回輪椅上,說了句「我去叫她」,就落荒而逃。
輪椅離開時,軋到了什麼東西,辜蘇注意到地毯上滾動著的小物件,揉了揉有些亂的長髮,半邊身子探出床沿去看,只見地毯上,一枚小瓶塞緩緩停止滾動。
她爬下床,蹲下撿起,將瓶塞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眉頭先是困惑地一皺,接著露出了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好笑的神情。
……
辜蘇本來是打算起床洗漱過後就出門的,但沈憫的情緒變得非常差,辜蘇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套間裡自己的床上縮成一團。
把自己用被子裹起來,蜷縮在一起,是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姿勢,他心情不好,或者想逃避什麼的時候,就會像刺蝟一樣把自己裹緊,渾身都寫滿了拒絕。
他剛交代過對辜蘇做了不好的事情,轉頭就自己跟自己生起了悶氣,辜蘇在這方面不慣著他,給了他一點時間冷靜。
一段時間後,她已經換完衣服,塗完防曬,化了個淡妝,站在門口問了句「該出門了,你走嗎?」
薩拉還在擔心他是不是又發病了,就聽他悶悶地回了句「出」,接著就很乖地自己從被子裡爬出來,還自己去坐了輪椅。
薩拉大為震驚之下,默默閉嘴。
她覺得,面對這位陰晴不定的僱主時,還是不要有無謂的心理活動了。
出門的時候是上午九點,其實已經有些晚了,但是對於這座城市來說,它會自動配合有錢人的作息。
因此,九點的酒店米其林餐廳里,依舊備著豐盛可口的早餐。
辜蘇昨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嬰兒般的睡眠,早上起來氣色都比昨天好了不少,也很有胃口,反觀沈憫,反而一副無精打采,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薩拉自己端著盤子去了另一桌吃,三下五除二吃完後,就耐心等待僱主結束。
她低頭看手機,想最後確認一下今天的行程,卻在打開規劃軟體時,臉色一白——
就在剛剛,有一條緊急天氣預報,在半個小時後即將降雨,預計持續時間三個小時。
如今處於泰國雨季的尾巴尖上,降雨頻率明顯降低,但類似於暴雨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雨種,即使是氣象台也無法做到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