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對普通的夫妻那樣,因為愛而不是利益走到一起。」他說到這裡,不禁苦笑,「即使是單方面的愛也一樣。」
辜蘇眼睫微微一顫,有些低落地垂下眼帘:
「我從前總覺得,愛應當是衣食無憂的人才會考慮的事情。我自從有記憶以來,都在顛沛流離,除了吃飽穿暖之外,沒辦法思考過別的事情。生活在底層,光是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談愛只會讓我活得更加艱難。」
這段話,不僅僅是在說這一「世」的辜蘇,也是在說上一世、無數世的辜蘇。
她壓根沒有過過幾天好日子。
辜蘇緩了緩,字斟句酌道:
「和你一樣,我一開始,其實有些討厭你。那時候的你,傲慢又刻薄,對我非常不好,有你這樣的人做哥哥,當時我覺得天都塌了。」
傅行舟窘迫地將拳頭抵在唇邊,輕咳一聲。
「後來,你還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把我關在屋外淋雨,警告我不要出現在你面前,隱瞞真實身份,把我當傻子騙,還有想把我推出去跟同性戀聯姻……但是你與此同時又沒有在物質上虧待過我,所以我就當是寄人籬下應該付出的代價。」
「你怎麼會這麼想……不是寄人籬下,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你都是這個家的主人之一。」
傅行舟感到心驚,沒有牽住她的那隻手掌捧住她一側臉頰,仔細端詳她的表情,想在她流淚的第一時間替她拭去,卻發現她沒有落淚的意思,顯得異常平靜。
「我和林鳶不一樣,她是能夠自力更生的女強人,我卻似乎只能依附於你活著。如果你是因為你父親奪走了我的視力,導致了如今的這一切,才對我產生愧疚,覺得需要用婚姻來補償我,大可不必這樣做。而且、而且——」
辜蘇說這些話的時候,傅行舟幾次想要打斷,卻都忍住了。
她躊躇幾秒,才將憋了很久的實情和盤托出:
「而且,我一開始接近你,其實是為了幫蔣其聲的忙,一開始是想幫蔣家復仇,後來,是為了找他姨奶奶的屍體,我的目的從來都不純粹,我也並不無辜,所以,你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她已經不欠蔣其聲什麼了,自然也沒有幫他隱瞞的義務,更何況他們二人如今已經是合作開店的關係,這件事遲早要攤開來講。
直到她說完,等待他的回答時,傅行舟才從胸腔里擠出一聲無奈嘆息:
「是我不好,我沒有跟你說明白——辜蘇,我調查過你。你和他的目的,我知道得比你們想像的要早得多。可是那又如何?你有做過對我不利的事情嗎?你有害過我,害過伏龍集團嗎?」
辜蘇怔住了,微微蹙眉仔細回想,不等她想明白,就被牽住手指往外帶: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跟我來。」
……
辜蘇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裡,被扶著走過長長的走廊,期間他走得很慢,時不時照顧著她大病初癒的身體。
耳邊響起他的提醒:
「台階。」
她垂首,默默數著台階數,在即將下到最後一級時,他提醒道:
「到底了。」
辜蘇右腳踏上平地,隨口道:
「我數過,知道的。」
她曾經告訴過他,她不會再摔倒了,她已經把家裡的布局,樓梯的台階數,都背熟了。
她不需要他的幫助了。
可她這句話不知戳到了傅行舟的哪個點,他呼吸重了些許,啞聲道:
「嗯。我也數過。」
她困惑「看向」他,尋思著或許是他視力受損那段時間,也體驗過她的感受,一想到這件事,竟有些天道好輪迴的荒誕感:
「你數它做什麼?又用不了多久。」
「那段時間……」他若有所思地無意識摩挲著她的手指,緩聲道,「我雖然看不見了,卻『看到』了許多以前沒有看到的東西。」
辜蘇不說話,靜靜地等他繼續,可他終究是沒有說下去,只匆匆嘀咕了句「快到了」,便攙著她繼續向前。
辜蘇根據腦中記憶勾勒出了路線圖,隱約覺得他既不是帶自己去餐廳,也不是去客廳。
最終,他鬆開了她的手,緊接著,沉悶的機關聲後,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隱隱摻雜著福馬林的味道。
辜蘇連連後退,捂住鼻子,有些慌張:
「什麼?」
她看不見,心裡才更沒有底。
「摸摸看。」
他帶她走下階梯,捉著她的手,引她去摸前方的東西。
辜蘇有些害怕,想將手抽回,卻被強硬地捉住,向前伸去,手底立刻碰到了一樣寒冷的、帶著冰渣的物體。
是死物特有的觸感。
她忍住衝到喉嚨口的尖叫,鼻端嗅到一絲血腥氣,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是——
怪不得小狗自從來到這棟別墅後,就常常在一樓徘徊,還經常趴在浴室附近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