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妝化到一半,猛然攥住心口,彎下腰去,極痛極痛一般,發出困獸似的嗚咽,可十幾秒後,當她再次抬起頭來時,直直盯著鏡中的自己,表情漠然,眼中一滴淚也沒有。
那是一百萬。
是楚沉的全部身家。
是曾經的他們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
她害怕嗎?
害怕的。
可……
當年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楚沉,簽下同意試藥的協議時,害怕嗎?
半夜副作用發作,在她身邊翻來覆去地隱忍,甚至紅著眼眶叫她拿來紙筆,想寫遺囑的楚沉,害怕嗎?
被教練看中,日日與對手流血廝殺,供人取樂的楚沉,在上場之前,害怕嗎?
去醫院體檢,總是一臉心事重重,但從來不讓她看報告單的楚沉,害怕嗎?
他害怕嗎?
但他退縮過嗎?
辜蘇閉了閉眼,重新拿起唇膏,平穩地、完美地化好了唇妝。
望著鏡子裡完美無瑕的美人面,她含著薄淚,唇角勾起,露出一個輕淺笑容。
幾分鐘後,她在緊身性感工作服外套了件大衣,匆匆經過客廳,往玄關處走時,被坐在沙發上的楚沉喚住了。
「幹什麼去?」
楚沉似乎正在跟人打電話,捂住聽筒問她。
自從不慎被她知道他的錢被騙走之後,楚沉一直不願讓她攙和進來。
他有自己的要回錢的法子,沒必要告訴她。
他雖然恨她的背叛,潛意識裡卻還是認為錢是他投出去的,理應由他想辦法收回——與辜蘇沒有半毛錢關係。
因此跟一些能幫上忙的人脈聯繫時,都是背著她的。
如今,看到她穿成這樣,還化了這麼艷麗的妝容,楚沉下意識有些怒意:
「這麼晚,你要去哪裡!?」
她置若罔聞,依舊向著門口走去。
「等等!」
楚沉似乎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什麼,掛了電話,徑直向她走來,一把攥住人手腕,仔細看了眼她的臉。
平時去酒吧上班的時候,都沒化過這樣細緻的全妝。
他雖對她失望至極,卻還是不自覺地關注她的一切。
見到罕見的全妝,他心中驀然升上一股不安:
「你要去哪裡,去見誰?辜蘇——你還要再背叛我一次嗎!」
辜蘇眼眸驟然睜大,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辯解。
她甚至連這個「再」字從何而來都不清楚。
楚沉不願聽她解釋,似是嗤笑一聲:
「行啊,你覺得我落魄了,想去找金主是不是?也對,你這些年在酒吧,肯定認識了不少『好哥哥』——」
「啪!」
一記耳光如平地驚雷,替辜蘇將無法訴諸於口的憤怒與委屈,盡數印在楚沉愕然的臉上。
他不由得鬆了手。
辜蘇胸口急劇起伏,眼眶泛上澀意。
但她知道,不能落淚。
妝容不能花,快遲到了,她沒時間補妝了。
更沒時間跟楚沉糾纏。
自從楚沉出獄以來,他們之間隔著誤會重重。
信任對雙方來說已經成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就看誰先露出破綻,成為第一個祭品。
她再費力氣解釋,他也不會聽。
更何況,這件事並不光彩,她不能叫他知道。
辜蘇果斷轉身,向著門口走去,身後傳來楚沉爆喝:
「你敢去,今後都不許回來!」
她腳步未停,楚沉頓了一秒,匆匆上前一步,急切道:
「不許去!你怎麼能拋下我,怎麼能——」
他後半截話,被砰的關門聲阻斷。
時值新年,合租房裡的室友都回了老家。
只剩辜蘇和楚沉這兩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在冷清的合租房相依為命。
如今,連那個相依為命的人都離他而去。
一室寂靜。
楚沉煩躁地狠狠踹了一腳沙發。
當晚,他坐在客廳,抽了很久的煙。
整個客廳都煙霧繚繞,等到門口傳來動靜,他立刻下意識要站起,卻又生生控制住自己。
門口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是個男人的音色:
「……親一口……信不信……在這裡……」
楚沉驀然起身,簡直不敢相信,辜蘇竟然將男人帶到了家門口。
竟然這樣放肆,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
門板發出輕微碰撞聲,男人聲音繼續飄來。
「不請我進……坐?……行,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