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穆盛洲失眠了。
辜蘇給楚沉發完報平安的簡訊後,便扯過毯子把自己蒙頭蓋了起來,機組服務人員上前來為她調整座椅至放平,頭等艙包間裡就多出了一張床。
頭等艙私密性極好,隔音、遮光,等服務人員一走,除了機艙頂部的小夜燈,以及外頭的月光外,整個小隔間內沒有其他任何光源。
只有一輪向著半圓發展的月,叫穆盛洲不自覺想起被綁架的那個夜晚。
他這幾天都有意識地不去想起的那個夜晚。
可此刻觸景生情,他不自覺地伸手,又在即將碰到辜蘇裹在毯子裡的身體前收了回來。
他輕聲道:
「睡著了嗎?」
沒有回應。
將毯子扯下,辜蘇沒來得及閉上眼,不小心被他捕捉到了匆忙裝睡的瞬間,卻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暴露,還在演戲,連呼吸都輕淺。
穆盛洲看到她對他避如蛇蠍的態度,嘴角噙了一絲苦笑。
她待他,是迴避與緘默,是條件反射的怕。
他放慢呼吸,下意識去細究她懼怕的源頭。
目光移到她額前那道淺淺的疤。
已經淡得快看不見了。
那日下著雨。
他憶及往事,情緒失控。
她怕極了。
已經逃出去,卻又被他抓回來,按在地上,逼她給穆懷靈磕頭。
血水混著泥水和淚水,手底下是她痛苦的臉。
他曾經肆意傷害她,欺辱她,如今要怎麼才能讓她相信,他想親近她?
穆盛洲渾身發冷地忽略心中鈍痛,輕嘆一聲:
「我會對你好的。從前做的錯事,我會一一彌補,相信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漫長的沉默。
她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穆盛洲一邊回憶,一邊不知疲倦地溫聲念著:
「楚沉坐牢的那八年,我會按照國家賠償,把錢打給他。我朋友的拳館,他想去隨時可以去應聘,工資面談。還有,我以後不會命令你做任何事了。你……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回過頭來,看看我。
也許是被他絮叨得實在睡不著,辜蘇回過身來,定定地看著他。
穆盛洲還來不及一喜,就見她寫道:
【等到了機場,如果沒有必要,以後都不要再見面了。】
這是她沉默這麼多天以來,發的第一個脾氣。
穆盛洲萬般無奈,只好小心掏出被他強行攥在手心裡的唯一籌碼:
【你還欠我醫藥費——】
「叮」地一聲,手機銀行顯示,到帳十萬元。
他驚愕地看著她埋頭操作手機,緊接著就意識到——那是他當初賠給楚沉的十萬塊獎金。
手裡捏著的風箏線,啪一下斷了,辜蘇就如同那飄於高風中的紙鳶,要從他掌心溜走了。
——不能讓她就此失去蹤跡!
第36章
穆盛洲在飛機上淺淺地睡了一覺,可凌晨時又被噩夢驚醒,醒來時辜蘇不在身邊,嚇出一身冷汗,急急去找時,她卻從洗手間回來了。
也許是夜晚放大了人心中柔軟的一面,當辜蘇詫異於他還沒睡時,因噩夢而心緒不寧的穆盛洲,罕見地向她袒露了自己的脆弱:
「我夢見了懷靈。我夢到我們擠在出租屋裡一起吃同一碗泡麵,她把唯一的一個雞蛋留給了我,夢到她第一次來看我打拳,對手下手太狠,險些把我肋骨打折,她就偷偷跑去對方休息室,在人家保溫杯里放了瀉藥,還夢到……」
說到這裡,他哽住,閉了閉眼,苦笑道:
「她去世的那天,是個好天氣,天上連朵雲都沒有。她抓著我的手說——
「哥哥,不要難過。我要是死了……你就再撿一個妹妹吧。」
他坐在座位上,伸手環住辜蘇的腰,側臉貼在她柔軟的腹部,溫度和水跡一起透過布料滲透進去。
她站在他面前,垂眸盯著
他發頂,難得地沒有推開他。
從她身上體會到一種近似於憐惜的情緒,穆盛洲貪戀這幻覺般的溫存,紅著眼眶呢喃道:
「我知道很多人都罵我沒有人性,冷酷無情,可是我不是一開始就這樣……也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對她,我是真心當作親妹妹去疼的。
「即使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她也沒有離開過我,如果沒有她,可能我早就放棄自己,爛在底層的泥塘里了,等不到穆仁歸西,也等不到穆氏找上門來……她死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渾渾噩噩,直到你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