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年也是仰望他的一眾少女之一,可惜也只是仰望而已。
和他的唯一一次交集,是他來接辜蘇放學。
那時他騎了輛黑色的金吉拉機車,長腿撐地,頭盔夾在腋下,百無聊賴地在校門口等人。
看著像是剛從拳場上下來,下頜處有一塊挫傷,拿創可貼敷衍地補著。
校門像閘門,噴吐著一群又一群穿著校服、高矮胖瘦不一的少男少女,他的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掠過,與她只有不到零點一秒的交集,便兀自移開了。
許多人在偷偷瞄他,但沒有幾個敢上來搭話。
她心跳如擂鼓,從他身邊走過時,故意放慢腳步,試圖延長和他靠近的時間。
「喂,那個背灰色書包的!」
意外的是,楚沉開口竟叫住了她。
周倩猶猶豫豫回身,只見楚沉朝她逗小貓一樣招了招手:
「你過來。」
她的臉刷一下不爭氣地紅了,慢吞吞走過去,低著頭不敢看他。
「小朋友。」楚沉側身彎腰,面色如常,用不會被第三個人聽到的音量提醒她,「你褲子髒了。」
很不巧,他的鼻子和眼睛都對血腥氣很敏感。
她驀然瞪大眼,來不及確認,連忙慌裡慌張地脫下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結結巴巴道:
「謝、謝謝……」
楚沉此時已經坐直,俊朗眉眼和蓬勃的男性氣息離她遠去,不等她作出什麼反應,就聽見他說:
「小事情。我家小姑娘出來了,走了。」
金吉拉從她身邊風一樣掠過,她回首,看到楚沉和剛走出校門的辜蘇說了句什麼,單臂將人撈上后座,頭盔扣在對方頭上,一踩離合,風馳電掣地遠去了。
楚沉。
他這麼體貼。
這麼帥氣。
對非親非故的自己,也這樣好……
如果……
如果,沒有辜蘇……
她會有機會嗎?
這種念頭,她自知荒謬,所以一直壓抑著。
但野蠻瘋長的情感如同雜草,半點不由人。
它是如此賊心不死,以至於無論被壓在怎樣的千鈞巨石之下,總會尋到自己的出路。
在穆盛洲找上她的那一刻,她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內心,一顆草籽自巨石底下萌芽,撬動石塊的微小聲響。
即使現在想起來,也要贊一聲穆盛洲的慧眼如炬,從萬千仰慕楚沉的少男少女中,挑出了最陰暗的一個自己。
她遵從穆盛洲的指示,用辜蘇的手機給楚沉發了定位,又迅速刪除了記錄。
善後自有穆盛洲的人來做。
她天真地盤算,辜蘇跟楚沉吵了架,心情不好,她又假裝辜蘇,給楚沉發了個錯誤的定位。
他們一定會吵得更凶。
到時候,如果她能跟楚沉說上話,安慰他幾句,之後不管是提供跟辜蘇和好的方案也好,趁虛而入也罷,她都是有機會的。
只用做這樣簡單的一件事,就能拿到豐厚的報酬,遠離那個有毒的原生家庭,不用被迫嫁給老男人,還可以畢業就去穆氏集團任職……
簡直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無知的少女就這樣成為了清醒沉淪的幫凶。
她一直期盼著找了一晚上人的楚沉,能跟辜蘇吵個天翻地覆。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指控他殺人的噩耗。
在她得知這條消息之後的一小時內,就在自家客廳見到了被父母恭恭敬敬請進來的男人。
屏退左右、坐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威嚴矜貴,從氣場上就和她這樣階級的人區分開來。
她捏著手機的手指發抖,整個人如墜冰窟,卻聽到面前這個即將掌管穆氏集團的男人緩聲威脅:
「這件事如果說出去,你也會因作偽證而被判刑。或許,你更想待在這個家裡,等年底被嫁出去,當個賺彩禮,補貼弟弟的工具?」
她咬著牙,抖如篩糠,這時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追悔莫及……
可覆水難收!
她已經上了賊船,此時跳船,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穆盛洲的語調沒有一絲起伏:
「如果你不說不該說的話,我會在穆氏集團慈善項目的助學名單上加上你的名字,等你畢業後,只要學分績點過得去,就保你進總部招聘的終面。」
周倩心如擂鼓。
年少慕艾,與自身前途性命,被一同放在天平上衡量。
她感覺到自己一點一點沉入濃黑淤泥,口鼻耳喉都被堵塞。
然後,她聽到自己用口型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