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盛洲靜靜地等待亂跳的心臟恢復正常,對著正要離去的阿卡曼問出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
「回憶里看到的東西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阿卡曼頓住,轉身,對他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回憶和夢境一樣,是可以被篡改的。不過有一些深層記憶,即使被改得面目全非,也還是能夠被解讀的,畢竟人不能憑空捏造出沒有見過的東西,即使再離奇的景象,背後也一定有其合理的邏輯存在。而憑藉邏輯找出回憶中的隱喻和暗示,就是我們催眠師的職責所在。」
穆盛洲擰眉,他不清楚阿卡曼想說什麼。
見他沒有理解,阿卡曼聳了聳肩,用簡短的英文解釋:
「我的意思是,夢是日常思維的反映,記憶也是。回憶當然會被篡改,不過我會幫你還原它本來的面目,這是我的工作。」
……
「蘇蘇!」楚沉穿過馬路,追了一百多米,才一把拉住走得飛快的辜蘇,「你今天怎麼來了?」
她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楚沉才發覺自己手勁大了,連忙鬆手,她這才慢吞吞從兜里掏出手機:
【剛剛去參加了一個面試,結束了,順路過來看看你。】
楚沉鬆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怎麼樣?等這邊忙完,我們一起回家。」
辜蘇卻不做回答,只是長久地凝視著他。
「嗯?」楚沉微微彎下腰去,湊近她,「不想去?」
辜蘇後退半步,將二人之間的距離保持在一個合適的範圍,才打字道:
【是誰給你介紹的工作?】
「曾程啊,你還記得他嗎?以前經常來我們家的眼鏡哥哥。他說他前些年去外地打工了,最近才回來,所以我入獄的那八年,他也沒來看過你,他心裡挺過意不去的,還打算請你吃頓飯,三個人聚一聚。」
楚沉說這些話的時候,辜蘇一直低著頭,攥著衣角。
那是她緊張的時候會有的小動作。
「蘇蘇?」他不由得打住話頭,關切詢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抬起頭,眉頭微蹙,神情悽惶,半晌,才問他:
【楚沉,你辭職,好不好?】
他沒有問為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嘴唇微顫,剛想繼續打字,就聽身側傳來一聲:
「楚哥!」
辜蘇肩膀猛地一抖,側目看去,是掛著工作牌的曾程,正站在馬路對面,雙手捲成喇叭狀:
「楚哥,下午就要正式開始營業啦,老闆叫你回去!」
「就來!」楚沉喊了聲,回頭問辜蘇,「我下午五點下班,你是過來一起還是先回家?」
她急切地在手機上寫下——
【你辭職,好不好?我也有認識的人,他那邊也缺個教練,我可以介紹你去那邊工作】
她還沒打完字,就被楚沉按住了。
男人的大掌將整個屏幕蓋住,他已經很努力地在控制語氣,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點:
「你說的認識的人,是那個『洲』?」
她怔住,只這一瞬遲疑,就被楚沉看穿。
他神色複雜地將她的手整個包住,語氣似不甘,似惱怒:
「我自己心裡有數。你不需要為了我,去欠別的男人人情。」
辜蘇剛想搖頭,就聽他說:
「我以前確實把你看作是我的東西,所以才會做了一些錯事。但我已經努力在改了。你不喜歡的事情,我不會去做,所以我不會叫你把他們刪掉,這是你自己的交際圈。
「但是蘇蘇,你要明白,我們之間的聯繫比任何人都緊密,我們一起走過的路幾乎和一輩子一樣長,所以你有什麼事,都可以依靠我。我現在養得起你,也不需要你替我介紹工作。」
辜蘇還想寫什麼,他的手已經鬆開,匆匆往回趕:
「你先回去吧,等晚上回家,我給你帶好吃的。」
辜蘇追了幾步,眼睜睜看著他越過了斑馬線,紅燈驟然亮起。
二人被紅綠燈分隔兩頭,中間隔著川流不息的冰冷鐵殼。
流動著的不像是汽車,像是歲月長河。
浩浩湯湯,一去不返。
……
楚沉早早地下班回了家,還給辜蘇帶了那家私房菜館的招牌菜。
他一進門就開始念叨:
「老鄧私廚的老闆娘備孕了五年,好不容易懷上了,說是接下來三五個月都要關門歇業,跟老公一起回家養胎,這可能是咱們今年吃的他們家最後一頓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