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陰毒,對方的骨頭應該裂了。
楚沉搖搖晃晃地後退幾步,吐出口血,可很快又重振旗鼓,揮拳迎了上來。
汗水四濺,廝殺進入白熱化。
骨裂大大限制了楚沉的行動,他便盯准那一點攻擊,可楚沉似是被痛覺激發出了潛能,不知死活、不畏疼痛地,一次次站起。
幾乎不分勝負。
最後他抓住了楚沉行動不便的破綻,正要以一拳結束比賽,只聽喝彩聲中,摻了句女孩稚嫩哭叫——
「哥哥——!」
穿透重重聲浪,偏偏就落在了他耳中。
他知道不是在叫他。
可鬼使神差地,那一拳猶豫了。
下一秒,他的左臉遭遇重擊,整個人向一側摔倒。
他想爬起來,但頭部被擊,人已經被打懵了,幾乎在短短几秒內,遍覽人生走馬燈——
母親牽著他的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豪宅,背後是他生物學上的父親為新歡燃放的一夜火樹銀花;
小小的穆懷靈用五根手指握住他的小拇指,抱著他的腿說——哥哥別怕,你的爸爸媽媽不要你,我要你;
他走投無路,為了醫藥費,跑去求父親借錢給他,撞見父親為新歡一擲千金,卻只丟給他幾張一百元紙鈔,打發叫花子一般叫他走遠點……
走馬燈最後一幕,是病床上雙腿粉碎性骨折,用保守療法吊著命的穆懷靈。
她像當年剛被他撿到時那樣,輕輕握著他的小指,勉力擠出一個笑容,氣若遊絲:
「哥哥,不要難過。我要是死了……你就再撿一個妹妹吧。」
他眼眶猩紅,在回憶里泣不成聲。
最終喚回他意識的,是裁判吹哨。
比賽結束,他全盤皆輸。
即使用盡手段,即使拼盡全力。
那根吊著他的渺茫希望,還是斷了。
他躺在擂台上,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了。
楚沉搖搖晃晃走到他身前,居高臨下,喘著粗氣,血水混著汗水,自太陽穴往下流淌。
在為楚沉獲勝而山呼海嘯的背景音中,屈辱地作為敗者倒在地上的他,依然清晰地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姓穆的,你的卑鄙配得上你的結局。」
他成了別人故事裡手段卑劣的的敗者,不配得到憐憫和救贖。
可是,憑什麼?
楚沉毀了他的希望。
所以他也要毀了楚沉的。
……
辜蘇還是選擇了辭職,辭職信直接放在徐涇辦公桌上,承諾之後會分期付款,償還違約金。
工作服洗得乾乾淨淨,疊在更衣室的柜子里。
她選擇背負五十萬巨債,揣著幾乎一窮二白的銀行卡,從現在租的公寓搬了出去。
一整天都在外面忙得腳不沾地的楚沉毫不知情,等晚上回到家時才發現屋子幾乎被搬空。
微信里躺著她發來的新家地址,等他急匆匆趕到辜蘇找到的所謂「新家」,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消費降級得太厲害,從整租的單身公寓,直接變成了合租房。
一間公寓裡有三個臥室,她租了其中一間,十幾平米,價格是之前那間公寓的三分之一。
交完押金,她幾乎身無分文,還透支了信用卡。
請不起搬家工人,就自己一趟一趟地螞蟻搬家。
跟隨她多年的行李箱在這一天承受了太多。
等楚沉晚上九點多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已經搬完了。
甚至沒有求助於他。
疏離得令人煩躁。
男人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面色陰沉地站在合租房的客廳里,用挑剔目光打量著內裝。
公共區域有廚房和浴室,但這間公寓裡住了六個人,可以想見,晚上洗澡都得排好久的隊。
她從前是有過這樣的苦日子的。
在孤兒院的時候,幾十個孩子住在一起,早上洗臉刷牙都要靠搶,廁所坑位有限,常常需要憋著,洗澡的隔間更是手慢無,熄燈之前搶不到,就只能髒兮兮地入睡。
資源有限,每天都活得兵荒馬亂,許多對於普通人家小孩來說理所當然的東西,他們要靠拼盡全力的搶奪才能得到。
在那樣的環境中,人人都活成了拼命擠占他人空間、爭先恐後向上生長
的野草。
茁壯、貪婪、野蠻……無用。
離開孤兒院之後的第一個生日,她就許願說,想要一個大浴室,還要配一個大大的浴缸,可以慢慢泡澡,不用被任何人催著離開。
她可以在浴室想待多久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