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藥味在唇間,他皺巴著臉咽下,眼睛睜開條縫,不甚清晰地看到容燁的那張臉。
容燁垂著眼,瞧著有幾分興味。他眉一挑:「醒了?」
溫雁愣愣地仰著頭和他對視著,這種死亡角度容燁的臉也撐得住,讓他看得分明。腦子裡的線終於接上,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竟然躺在瑞王懷裡,還被他餵著藥。
溫雁僵住身,落在被子裡的手揪住身下的床單,張張嘴,小聲叫道:「王爺……?」
「阿雁既然醒了,便端著碗將藥喝了。」
容燁將碗裡的湯藥朝他跟前遞了遞:「不然這一勺勺下去,苦的又要掉眼淚了。」
溫雁將手拿出來,摸了摸臉,被說得有些不敢認。
他哭了?
眼睛燒的熱,摸不出有沒有濕。他有些羞赧,掙扎著想從容燁的懷裡出去。
容燁一手端碗,一手還要來摁他。他輕嘆:「這般不想喝藥?」
他偏頭朝太醫瞥去一眼,太醫咚的一聲跪下,嗡聲道:「這藥只能口服,做成藥丸什麼的既費時又會減輕藥效。」
他苦口婆心:「良藥苦口利於病啊王爺!」
「阿雁聽著了嗎。」
容燁再將碗朝他嘴邊遞了遞:「身子差成這樣,還不願喝藥,難怪總不見好。」
溫雁不是不喝,單純想離開他。他們離得太近,他腦袋靠在容燁的頸窩裡,鼻尖聞到的除了藥的苦香就是他身上的冷香味。偏容燁這般說他,他看著嘴邊的湯藥,便不敢再說些旁的了。
他托住碗,閉眼一口氣喝了個乾淨,被苦的吐舌,眼更紅了。
喝了十幾年的藥,這藥仍苦的他受不住。
「張嘴。」
他閉眼緩著,頭頂上又傳來容燁的聲兒,帶著命令,他下意識張嘴。
小小一塊的東西被塞進嘴裡,溫雁含住咬了咬,湧上來的酸甜瞬間將苦澀壓了幾分。
是糖梅子。
他睜眼,有幾分迷茫的看著容燁。
「不喜歡?」
容燁觀他反應,將空了的碗抵在他嘴邊:「不喜歡就吐出來。」
「不、不是。」
溫雁嗓子疼著,艱難擠出聲來:「多謝王爺,草民喜歡。」
「給您添麻煩了。」他試圖從容燁身上起來,「您離遠些,草民病氣重,唯恐傳到您。」
容燁這次沒阻止他,看他縮到裡面後,將碗遞給在旁候著的婢女。
「你好生歇著。」
他起身道:「這幾日由梁仲給你看身體,有哪裡不適,便找他。」
「王爺費心。」溫雁轉頭看向跪地的太醫,彎眼笑笑,「有勞梁太醫了。」
梁仲:「不敢不敢。」
他跪伏在地,側耳聽著動靜,暗暗驚奇。
容燁進京時日不久,他對人的印象仍停留在他站在定梁帝榻前,對著刀劍相對的禁衛軍輕飄飄一笑,說著定梁帝似是心病難醫,夜半捂著心□□生生把自己憋死過去。
當時他視線落在一眾看病的太醫身上,含笑問他們是否如此。張院判抖著說了句「似是毒氣熏腦,風邪入絡,拘攣而歿」。被他反問了句「是嗎?」①
如今沒了舌還早日退了休。
梁仲自詡自己不是什麼只效忠皇帝的忠臣,比起這些他更想活命。容燁當日約莫是看出來了,點他上前近看。
作答合他意了,他便被歸到了瑞王一派。
自此,容燁在他心頭的形象就成了陰晴不定口蜜腹劍還下手狠的活閻王。
如今竟這般在意一個男子,從他暈倒到醒來,足足候了兩個時辰沒有歇息。
餘光里朱紅的衣擺從身旁划過,梁仲頭埋得更低。容燁在他身側停下,他呼吸屏住,聽著人道:「他怕苦,每日藥後來上兩顆蜜餞給他。」
他更驚,忙道:「是。」
容燁接著抬步,落下的步子輕慢。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梁仲才呼出口氣,抬了頭。
溫雁倚靠在床頭,臉仍舊紅著,清醒後那雙眼睛睜開,盈盈一眼看來像是會說話似的,漂亮又有幾分可憐。
他淺笑著,左側臉頰上有著小小一個梨渦,聲音雖啞卻軟,柔柔問他:「王爺在此待了多久?」
梁仲如實道:「兩個時辰有餘。」
「兩個時辰。」溫雁低低念了遍。
「公子!」
門外傳來焦急的一聲呼喚,溫雁抬眼看去,見著伍玖疾步進來,眼淚花花的看著他:「您可算醒了!小的藥熬好後久不見您回來,找著人問卻聽到您暈了過去!那侍衛還攔著小的不讓小的進來,如今您醒了,小的終於能鬆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