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行蹤的東西在不斷侵蝕著她的身體,使她失去行動能力。
誰來,誰來推開那扇門,查看中繼器的情況。
「來不及了,再不打開中繼器……祂就要出來了。」
艾拉蒙德粗重的呼吸聲像破損風箱鼓譟的動靜,聽上去刺耳,他肌肉顫動,腰間別著的細劍在石板上刮動,像只被網黏住的昆蟲,孱弱無力。
還有誰,誰能……
卡黛雅視線開始模糊,她用盡全力回頭,然而,原本站著的士兵全部匍匐、倒地、扭曲、戰慄,像被抽去筋骨的動物,尚且殘存一口氣的屍體,除了蘭索和砂金。
無需卡黛雅提醒,蘭索狂奔起來,他暢行無阻地穿過大廳,承載著無數人的注視,來到門前,他抬手去推,卻在即將接觸時突然停了下來。
幾秒後,他垂下手,身形仿同凝固。
「蘭索?」
砂金站在幾米遠的地方,沉默地盯著他。
「蘭索,推門!」
艾拉蒙德抬頭,變了調的吼聲響徹大廳,緊隨其後,還能說話的士兵艱難抬頭,聲音此起彼伏。
「蘭索,你在幹什麼!!」
「快去檢查中繼器,別害怕。」
「快點動起來,不然就來不及了,蘭索!!」
蘭索後背緊繃,聽著身後親人的鼓勵和催促,他反倒後退一步。
「不行。」他呢喃道。
「蘭索!」艾拉蒙德喊他。
「不行!!」蘭索用更大的聲音來回絕。
艾拉蒙德還想再說什麼,可當他看到對方垂在身邊顫抖的手掌時,突然說不出話了,他眼裡沒有任何失望或責備,只是哀傷。
「老師,我已經選錯一次了,不能再、再讓你們為我承擔代價了。」
蘭索再度後退,他與門隔開一段距離,對裡面的東西避之不及。
「蘭索,你沒有做錯過。」艾拉蒙德的聲音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用模糊的視線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雖然蘭索不太成熟,少年心性,但是一個善良堅韌的人。
「你是所有人的孩子,我們的希望。」
「可是老師,我不能推開這扇門,我知道它背後是什麼。」
蘭索望著那扇不算厚重的石門,表面平滑,其上有幾道輕淺的刻痕。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腦袋裡多了一段記憶,那個人與我有著一模一樣的容貌,熱切地追尋著通往外界的方法,某次,他找到了一扇門,與這扇相差無幾的門。」
他語調平敘,仿佛只是在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如同對勇者的獎賞,一個面具從天上落下來,祂喜歡他的表演,欣賞他的精神,認可他的探求,願意用人類所無法企及的偉力幫助他實現理想,祂告訴他,祂叫阿哈。」
時空靜默了一瞬。
忽然,無數稀薄到快要淡去的灰霧在四周蔓延。
它們從在場每一個人身上浮起,宛如脫胎新生,逐漸堆積、凝聚,化為一個個瘦小的人類形狀,扭曲的面孔時聚時散。
但毫無例外地,眼眶部分全部朝向蘭索,無聲地注視著他,像舞台之下目光炯炯的看客。
「起初,阿哈並未施予他任何偉力,他無法推動那扇門,只好回去找信賴的長輩,他的老師和主教告訴他,那扇門……遲早會為他打開。」
「事實的確如此,只不過,打開的方式與他想像中不同。」
蘭索抬起自己的手掌,恍惚間,他看見一個尚未成年的小孩占據了他的軀體。
他抬頭,仰望著這扇高高大大的厚重石門,緩緩蹲了下來,像在山坡頂欣賞落日一般,他將臉埋進手臂里。
「老師,我只是想和你們一起去寰宇旅行,到你們的故鄉看看而已。」
飽滿的眼淚打濕了粗糙的布料,蘭索抽噎起來。
「為什麼,大家都死了呢?」
記憶中看到的場景是如此可怖,隨著門被推開,碎裂的天幕爬滿蒼白裂痕,最後一台屏障中繼器損毀,無法捕捉的暗光從縫隙中湧出,虛無滲透著這個世界,將它吞沒。
士兵的身軀如風化消失的砂堡,皮肉枯萎,轉瞬間蒸發殆盡,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每一個親人化為灰霧,奔向從天湧入的陰影。
唯一的神施予祂的偉力,灰霧塑成使者,將這個殘存的生命圍攏其中,在虛無的侵染下如同堅不可摧的城牆。
「沒有死去,我們永遠與你同在,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