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進柔軟的床鋪里,一搖一晃的感覺卻更加清晰,像是在搖籃里,隨著波浪與風上下飄動。
雪臻閉上眼睛,卻仍能感受到星使的存在,如此強烈,如此明晰。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船艙里,屏蔽了其他人的聲音和動作。
「要睡一會兒嗎?」星使輕輕地問,手指滑過他的臉龐,隨後移開。
仍舊有些輕微的眩暈,但並不致命,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只是比起這眩暈,偶爾停落在他的肌膚上的手指,才更令他煩擾。
他說服自己,這只是突如其來的困擾,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星使總是這樣做。
但是,如同噴泉般的,從心底冒出來一道微弱卻不可忽視的聲音:你不覺得星使對待你的方式,越來越奇怪了嗎?
這變化並不是從今天才出現,他甚至不知道這種改變具體從哪一天開始。
然而此時,比起思考這種一時半會理不清的困擾,他的確更想要睡覺。
也許醒來之後,困擾就能像泡沫一般消失殆盡。
於是他依舊閉著眼睛,點點頭。
星使的聲音遠去,衣物摩擦的聲音,起身的動作……一切都歸於沉寂。
伴隨著船身的微微搖晃,伴隨著寂靜,他緩緩沉入夢鄉。
……
世界走到了終點,時間不再富有意義,白晝與黑夜交替,無邊無際的原野和雲霧繚繞的遠山,構築延展為單調不變的風景。
數不清到底過去多長時日,直到某天,消失了整整一個白天的主人回來,神采奕奕。
主人回來的時候,他正搭建著各種各樣的冰雕,甚至籌劃著名在一大片空地上建造城堡。
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來,果不其然撞進一雙紫藤花般的眼睛裡。
當然是主人啦,畢竟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要是轉頭碰見一位陌生人,才真的是鬼故事。
明明是朝夕相對的面容,一貫漫不經心的微笑,但雪臻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一種源自心底的直覺。
雪臻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它曾經多次救過自己的命,如果感覺哪裡不對勁,那麼有80%的可能,他的感覺都是正確的。
「為什麼這麼看我?」主人來到他的面前。
距離縮短,雪臻仔細地凝視著眼前的面龐,果然找到了異常的源頭。
他脫口而出,「你的眼睛……」
那雙紫色的眼睛溫柔如常,但右面的那隻眼睛顯然黯淡了幾分,像是稍稍褪色的紫藤花。
「果然騙不過你呢,」主人的聲音里透露出點遺憾,「應該再晚一些回來的,還沒有長好。」
他微微愣住,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他的主人也知道,如果得不到問題的答案,他大概會一直一直追問下去,反正他有數不盡的時間。
他的主人告訴他,他把自己的右眼埋在了世界的深處。因為只有不到短短一天的時間,新的眼睛還沒有完全長好。
「很疼嗎?」雪臻忽然問。
主人沉默了一會兒,緩聲道:「原本是疼的,如果你給我吹吹,就沒那麼疼了。」
這話說得好沒道理,他又不是靈丹妙藥。
雖然這樣想,但雪臻仍舊按照對方所言,湊得足夠近,輕輕地向那隻未長好的眼睛裡吹了一口氣。
濃密的睫毛抖動著,紫色的瞳孔忽而收縮又舒張。
「止疼效果很好呢。」
再後來,沒過多久,主人打算離開了,因為這個世界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已經不存在任何人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脆弱的世界已經承受不住神明逸散的能量。
神明當然指的是主人啦,雪臻還遠遠不夠格,大概只是半神的境界吧。
這半神的實力多數還是源自於主人。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雪臻是狐狸,同雞犬大差不差,也跟著一起升天了。
走入通往嶄新世界的道路前,雪臻最後回望一眼,陪伴了他無數歲月的世界。
溫柔的風席捲過來,帶來無盡緬懷的氣息。
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雪臻的心裡有些空落落的,還未曾離開就先懷緬著這一切。
「也許會再回來呢。」
主人的話音伴隨著微風吹進耳畔,像是某種註定會實現的預言。
「嗯。」
雪臻不再猶豫,跟隨面前的身影一同離開,將整個舊世界拋在身後。
……
但是雪臻不曾料想到,自己竟然會暈傳送,抵達新世界的瞬間,天旋地轉,差點就要站立不穩。
他想都沒想,立刻變成狐狸鑽進主人的懷裡。
「是我考慮不周了,」主人的聲音里含著歉意,「下次應該隨身攜帶暈車,或者暈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