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氣息聽起來很沉重,腳步也遲滯得不行。
——一點兒也不像記憶中的荀清臣。印象中,那位大楚的丞相,總是端莊威嚴,凜凜不可犯。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奄奄一息,好像一陣風也能吹跑。
可這樣脆弱破碎、恍若風中落葉一樣的荀丞相,還是讓燕世子的血熱了起來。經年累月堆積在身體中的仇恨,順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流向身體的每一寸血肉。
那人走得實在太慢。甲士低斥一聲,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青年踉蹌一步,身形也開始搖晃起來,暈暈乎乎地磕在旁邊的柱子上。
王瑾頓時大驚,連忙上前去扶。看守他的士兵見楚晏沒有反應,便也隨他去了。
「燕世子!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不等楚晏開口,周圍的士兵便鬨笑成了一片。
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在鬨笑聲中窘迫地紅了臉。
楚晏看夠了熱鬧,這才叫停,把玩著手裡的佩劍,溫柔地告訴他:「我的軍營沒有客人,只有死人,或者能為我所用的人。
「小公子猜猜,你會成為哪種人?」
還不曾涉入世事的小公子頓時臉色慘白,再次開口請楚晏救人時,明顯謹慎了許多。
楚晏往前邁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睨著他:「他是你什麼人?值得你這樣相救?」
王瑾低聲答:「他是林家的公子,與我家是世交……燕世子,我與他都是白身,沒有牽涉朝堂事,還請您高抬貴手。」
「是嗎?」楚晏頓了頓,狀似為難,「可是,我瞧這位……林公子,似乎有些眼熟呢。」
不等王瑾辯解,楚晏便看向他身後,「過來。」
王小公子顯然很是著急,眉眼間是肉眼可見的憂色,「燕世子,我這朋友有些孤僻……」
他身後的人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瑾只好淚汪汪地點了頭。
荀清臣慢慢站起來,拖著沉重的手鐐和腳鐐,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他走得很艱難,但也很從容,好像身上那些錚錚作響的東西不是禁錮他自由的鐐銬,而是以往佩戴的那些環佩玉石。
可他越是鎮定,越是冷靜,楚晏就越想撕爛他這張麵皮,逼他低頭,逼他認錯,讓他像條狗一樣跪下來,朝她搖尾乞憐。
「你長得有些高,礙眼。」楚晏挑眉,懶洋洋地拉長調子,「跪下——」
「你你你……」惱怒的王小公子立時便一蹦三尺高,但很快就被士兵捂住嘴按了下去。
楚晏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正打算給士兵使個眼色。微微側身,卻見昔年那位不可一世的荀丞相,居然真的緩緩屈了膝。
一身素色衣袍的男人始終低著頭。過於長的烏髮委頓於地,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塵土。
「林公子怎麼一直低著頭?」楚晏抿著唇笑得和善,左手卻十分不客氣地調轉了劍的方向,丟了劍鞘,用鋒利的劍尖挑起青年的下頜。
青年順從地抬起了頭,但泛著冷光的寶劍還是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