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穗歲以後,這些事情都成為了她的任務,所以來之前村婦們都已經給她交代了清楚。
「我知道的。我只是想和您說聲謝謝,謝謝您的救命之恩。」
「你本也是因我而受罰,何故謝我。」仙使的眸中有些許不解,「其實你應該答應村長離開這裡的。你若是願意,趁著天黑,今夜離去也行。」
穗歲搖了搖頭:「二十道鞭刑打不死我,我想謝的是您在慎海邊的救命之恩。那次若不是您出手,我尋死的心意已決,定是活不成的。」
仙使怔住,好久才問:「你怎麼知道……」
當穗歲看見那雙潔淨的白鞋時,心中便有了個大致的猜測。
她於沙灘上昏迷之前,曾經聞到過禾山身上的味道,那時候她還以為是自己在巨大的悲傷下生出了幻覺,可如今又在仙使身上聞到了類似的味道,便覺得那應該是真實存在過的。
他赤足而來,許是不願意讓那雙潔白的靴子與卵石聖路染上不屬於它們的塵埃。
仙使眼前幻出紗帶來,隨後自木階上慢慢走到院中:「你……」他輕輕說了一個字,隨後又止住了話頭,只是安靜地看著穗歲。
穗歲連忙舉起雙手,對著仙使燦爛一笑:「您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仙使臉上不露情緒,並未接下穗歲的話,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你的身體可與常人不同?」
穗歲臉上的笑容忽然就凝滯住了。她不知道仙使所說的不同是哪一種不同,是她身上的鮫魔骨血,還是指禾山賦予她的神骨?
她猛然緊縮的瞳孔把心中的侷促和緊張全都暴露了出來。
仙使解釋說:「我從小身上便有無端的痛感,但那日你於仙台上觸碰到我的一瞬間,這樣的痛感明顯減弱,所以我想問你,身體可與常人不同。」
他身上的痛並不局限在某個位置,而是流竄在神經的每一處,一旦發作就不會放過他渾身上下從**到精神的任何一個地方。
自從那日他握住了穗歲的手腕,吐出一口鮮血後,一直到今日他都再未感受過這種伴隨他近十年的疼痛。
這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沒有願力之人,卻能解我的痛楚,穗歲,我真的對你很好奇。」
仙使並沒有發現她真正與眾不同之處,反而道出了另一件讓穗歲十分震驚的緣由。
他又說:「但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所以你若想離去,我不攔你。」
就在這一瞬間,穗歲忽然做了個決定。
她心中默默想道:禾山送她離開孽海,為什麼選擇把她留在這個千里之外的漁村里?而漁村偏偏又有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渾身上下被一種只有她能解的痛困擾著。
這一切的背後,是不是有一個答案,正等著她去尋找。
穗歲決定暫時不離開了。
「我想……」穗歲抬頭,對仙使說,「也許我們之間,有天定的羈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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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仙使院子的前面五天裡,穗歲除了第一日於院中和仙使打了個照面,接下來竟然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院子的一角有一個湯碗大小的容器,被仙使施了法術,內有乾坤天地。穗歲每天將全村人收集起來的露水燒開,灌於其中,然後二人一日生活與吃食的用水,就都從這碗裡取用。
果真如仙使所說,她每天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準備一日三餐。
做完飯以後放在仙使門前一塊竹板上,等他吃完再取走餐具洗淨,其餘的時間就都是穗歲自己的,想做什麼做什麼。
……但這也只是說說而已。因為自從穗歲住進了這院子裡,她就和仙使一同被禁錮在這一方天地,不再被允許隨意走動。
穗歲就在院子裡從天亮坐到天黑,她妄想著等仙使忍不住寂寞到院子裡走走的時候,能「恰巧」和他遇上,然後說上幾句話,一來二去,總能找到個突破口引出話題。
可是仙使就連取用吃食,都是用法術越過那道木門,而非親自走出來的。
穗歲也試過與仙使隔著門對話過,但果真如他五日前所言,外界的一切聲音都不能突破他設下的靈障傳到屋內。
來到這院子的第六日,穗歲心中起了個大膽的想法。
到了午餐的時候,她在庭院的中間生起一團篝火,篝火上架起幾塊她打磨了多日的石板,炙烤著一片片切得薄薄的魚片。
穗歲小心翼翼地烤著,魚片熟得很快,十分講究火候,等肉質從透明變得微微發白,她就立刻用筷子把魚片夾到曬乾的紫蘇葉中包裹起來,晾在一旁。
她這樣細緻耐心地做了許久,才聽見那道緊閉多日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