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記得,父親臨走前對他說,會很快回來接他。
想到這些,寧也停了很久,久久沒有回應,直到感覺眼皮酸澀,才眨了眨眼。
一百萬的欠債,如果裴家真要追討,父親不一定能馬上還上。
寧也不忍父親受苦,下了決心,對面前的裴山青說:「這筆錢,我會想辦法還上。」
這兒畢竟是商業談判的地方,茶桌一旁有個筆筒,上面插著幾隻簽字筆。
寧也抽出一隻簽字筆,打開筆蓋,在欠條上划去自己父親的名字,然後在旁邊毫不猶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裴山青略有意外,沒想到話說到這份上,寧也還是不改口。
「錢,我會還。至於分手,除非是我和裴序的感情出現問題,否則我不會分手。」
寧也說完,起身,向裴山青鞠了一個躬,保持著最基本的禮貌:「叔叔再見。」
那個時候,即便是巨大的債務擺在寧也面前,即便是面對裴山青的威脅,寧也都沒想過要跟裴序分手。
他回來之後,沒有跟裴序提起跟裴山青見面的事情,更沒提起債務。
少年總是驕傲,自尊心強,寧也覺得欠債是一件丟臉的事,他沒辦法跟裴序開口。
他決定瞞著,用自己的辦法去還這筆錢。
當時的寧也想法很單純,他想著,只要他還上了這筆錢,裴山青就沒辦法再威脅他,他就能和裴序平等地站在一塊。
所以,他改了志願,簽約逾市的經紀公司。
這家經紀公司,在之前就和寧也合作過一個GG,對方有他的聯繫方式。
寧也回來南市後,對方一直想讓他回逾市簽約。
之前他一直沒有答應,這次為了能儘快還上裴家的錢,他答應了。
這些事情寧也都瞞著裴序,他知道裴序的脾氣,如果不瞞著,裴序絕對會阻止他這麼做。
正因為這樣,裴序在看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才知曉寧也私自改了志願。
兩份完全不同的錄取通知書,兩所大學天南地北,裴序的反應很大,質問寧也到底是怎麼回事。
寧也說不出真實的原因,只能扯謊說他改志願是因為想回去和媽媽一起生活。
裴序沉默了幾分鐘,隨後將寧也的手機奪過來,翻出經紀公司發來的簽約合同。
他冷著聲問寧也:「那你告訴我,這份合同是怎麼回事。你是準備簽這份合同所以改的志願,是不是?」
合同是早上發的,裴序應該也是早上看到的。
寧也有些慌亂,一時之間做不出解釋。
「早上我還在奇怪對方為什麼突然給你發合同,沒等到問你怎麼回事,就先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裴序眼底冷沉,有一種被信任的人背叛的失望和看著對方撒謊的心寒。
「要回逾市和媽媽一起生活?寧也,我要是不戳穿,你就準備用這個蹩腳的理由騙我?你為什麼不坦坦蕩蕩跟我商量,為什麼要騙我?!」
寧也說不出一個字,低頭閉口不言的模樣,在裴序眼裡就是心虛。
這更讓裴序認為,寧也就是為了簽約才改的志願。
而他,是寧也權衡利弊之後選擇放棄的那一方。
就這樣,兩個人連吵架都算不上,直接陷入冷戰。
冷戰的那兩天裡,寧也有嘗試跟裴序溝通,可裴序一直冷臉相待。
同時間,經紀公司那邊一直催寧也快點過去,他們已經在準備安排工作。
裴山青那邊知道寧也考了逾市的大學,給他打來電話祝賀。明面上是恭喜,暗裡是催促寧也快點收拾東西離開。
種種的壓力,加上裴序的不理解和幾次的溝通無果,寧也疲憊又心灰意冷。
於是,他收拾行李,帶著賭氣的情緒,跟裴序提了分手。
分手不是真心的,說再也不回來也是違心的,當時寧也想的是,等他賺到錢,就回來找裴序。
可惜十幾歲的少年還是太天真,不知道經紀公司只是一場騙局。
他就這樣被拖了四年,一無所有,停滯不前。
在這樣窘迫難言的四年裡,所有的驕傲被打碎磨滅,寧也一點一點地失去了回來的信心,一個人留在逾市,孤獨麻木地生活著。
原本他以為他和裴序就這樣了,他對未來完全不抱一點期待,可是那個颱風夜,他在見到裴序的一瞬間,才發覺自己原來那麼想念裴序。
有些人是經不起見面的。
沒有見面的時候,多少孤獨都可以忍受,一旦見了面,那一年的少年心動就驟然回潮,狠狠壓抑的思念洶湧難擋。
現實和情感不斷將寧也拉扯著,裴序在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痛苦掙扎。
有時候,寧也真希望自己就是裴序口中那個狠心的人。如果他真的狠心,真的無情,那麼在推開裴序的時候,他的心就不會這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