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在冷空氣里凝結成霧,朦朧了鏡子的一小塊。
認真伏在鏡子前,蔥白的手指一筆一划畫過玻璃的霧氣,畫了一朵六角雪花。
表情醉醺醺中帶著點小得意,像是急於想要炫耀自己的傑作。慢慢轉過頭,目光穿過雜亂的人群找尋著。
祁司北站在電梯門口,嫌熱脫了皮衣搭在肩膀上,側頭笑著跟幾個朋友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忽然聽見有人在喊他名字,連名帶姓的喊。喊得他也微微挑眉,詫異了一下。
「祁司北。」
聲音又輕又興奮,貓叫似的。
這麼多人,她只記得他幫過她,所以只認得他了。
所有人都忽然停下了話題,一片寂靜里,不約而同環視著大廳,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到底誰在喊祁司北。
側臉貼在冰冷鏡子上的人,笑得雀躍,沖他招了招手。渾然不知自己成了全場的焦點。
透粉的指甲,輕輕點在鏡子上那朵水霧畫的雪花上。
「看我畫的雪花。」
「北,我朋友喝多了,不知道怎麼記住你名字的。」倪霧知道他這人,怕他說什麼害林雨嬌下不來台階的話,趕緊走上去解釋,「沒事,你們該幹嘛幹嘛。」
祁司北沒理她。
沒什麼表情,站在很遠的地方。頭頂的水晶吊燈落下金碧輝煌的影子,落在在手上猩紅的煙上。
很久之後,終於回過神。抬手把煙磕在垃圾桶上的菸灰缸上。一步步走過去。
花崗岩地板上迴蕩一聲聲腳步聲。
「好看。」
那面立式復古鏡子前,一身白裙的人身後,映照出比她更高一個頭的黑色身影。
祁司北低下頭笑得張狂。
她出神看著鏡子,看著那朵霧氣的雪花一點點消融,怎麼抓都抓不住。
「不見了。」
林雨嬌眼底瀰漫開一場難過的大霧,為伸手沒抓住的那片雪花低頭難過。
「它怎麼不見了。」
在出租屋很多個夜晚,她都會夢見那些合家團圓,陽光燦爛的日子,可是每一次醒來,都只是從未發生過的一場夢。
真實的只有窗外那條破爛的小巷。
那些美好的事物,是握緊就會輕易消融的雪花,是那些潮濕昏暗不願意醒來的夢。從來不屬於她。
也許生命的底色就是灰暗的雨天。可她還是如此相信,人生是不斷被光照耀的過程。
「是我做夢了。」她伏在鏡子前喃喃,那隻白皙的手掌,很輕很輕擦過鏡中站在身後人的那張五官鋒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