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德利則撿起枯枝焚燒,以此取暖照明,同時驅趕野獸的靠近。
阿史那鵠看著這個暫且算是他外叔父的中年男人,彎著腰默默勞作,猶豫頃刻,還是站起身幫忙。
發現少年出現在自己旁邊,阿史德利知道離他接納自己又近了一步,心中大喜,笑意一直都不曾散去。
又開始了。
這些日子裡,中年男人總是會笑呵呵地看著自己,但又不言語。
阿史那鵠終於忍不住,撿起一根長木枝,握在手裡就像拿著一柄劍,站直身體注視著蹲地的人:「你想要我做什麼。」
阿史德利被少年這句話弄得措手不及,愕然看他。
「不然你為何時常對我笑。」
「對你笑就是要你做什麼嗎?」
阿史那鵠緘口,沒有否認。
每當阿史那溫對他笑或是語氣和善的時候,便是要他去殺死王庭中那些違背其命令的人,然後阿史那溫再出來說是他不服管束,以致那些王臣將仇恨都記在他身上。
於是要想在突厥活下去,便只能聽從阿史那溫,求其庇護。
阿史德利抱著枯枝往安營地走:「從你我第一次會面起,你便什麼都不曾問過我,我知道你並不信我是你的親人,所以才會如此。可每當看到你彆扭地對我流露善意時,我想你心中也是有一些期待的,所以我高興。」
阿史那鵠拿出隨身攜帶的火種,扔入之前搭好的束木中:「阿史那溫也找來過很多人說是我的親人,但我知道不是,那不過是他希望能夠更好控制我。」
阿史德利圍坐火旁:「阿史那溫是如何把你養大的。」
阿史那鵠於無意識中傾訴著自己的過往:「忘了,但沒有他的允許,我出不了王庭,身邊的所有人都不會跟我說話,他請來突厥最厲害的人教導我,似乎很篤定即使我學會天下最厲害的刀法箭術也不會用來殺他。」
「那你為何不殺他?」
「我要他替我復仇。」
「你從未經歷過那些,為何那麼執著想要復仇?」
「我無父無母,沒有家人,我的人生毫無意義,若不復仇,那我又能做何事。」
阿史德利望著灼熱的烈火,不語。
阿史那鵠往裡面持續不斷地扔入枯枝:「你沒有孩子嗎?」
阿史德利想要阻止,但似乎知道阻止不了,所以收回手:「我比你父親年幼七歲,那年我才十四歲,後來我與賀魯延二人都愧對可汗,更加不敢享樂。」
阿史那鵠產生了一點希望,或許這個人真是自己的親人。
少年謹慎地露出內心的柔軟:「我母親..也是阿史德部的人嗎?」
阿史德利搖頭:「你的母親有個很美的名字叫『執思璧』,是執思部的貴女。」
「我阿爺呢。」
「他是最驍勇善戰的王,王庭內外無有不服者。」
「我大父呢。」
「他不勇猛,但很賢能,使人甘願為他驅使。」
「我祖母呢。」
「她很善戰,你阿爺很像她。」
阿史那鵠愈問,心中的希望就愈大,他幾乎已經認定旁邊的人就是自己唯一的親人,所以像個懵懂孩童一樣詢問著自己從來都不曾聽聞過的事情,那些關於家人的事情。
阿史德利都耐心講述給他聽,同時也在懷念昔日。
最後,阿史德利問出那個讓自己思慮已久的問題:「阿史那鵠,你真的想要可汗之位嗎?」
他確實一直在左右動搖,有時覺得奪回可汗之位是對死去親人、君王的祭奠,有時又覺得安穩度日足矣。
賀魯延也說,今日不為阿史那鵠奪回王庭,那百年千年之後,阿史那賀、阿史那扶蒼甚至包括他們的名字都將在阿史那溫的統治下成為突厥的屈辱。
阿史那鵠未答,而是站起,望著陷入黑暗的原野,身旁都是開闊的視野,春日這裡會草長鶯飛,牛羊成群。
少年長久凝望遠方的王庭所在:「那本來就是我的,不是嗎?我只是把大父與我阿爺的東西給拿回來而已。」
為此困擾許久的阿史德利頓時開朗:「好,我這就給大周的鸞台侍郎去書。」
取水歸來的賀魯延安靜窺聽很久也瞬間有了幹勁:「那我現在就去找蘇農肅他們。」
阿史那鵠狐疑皺眉。
蘇農肅是王庭中舉重若輕的人。
他們居然有聯繫。
第101章 然後他就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阿史德利要借兵馬的尺牘很快抵達庭州,與之前的兩封簡短敷衍的尺牘不同,這次連篇累牘,已經可以稱之為「表」,言辭謙卑,並解釋之前消息為何傳遞不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