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躊躇片刻,自己近來只做了一件事。
她原本只是想用此策來敲打敲打褚觀音、太子照、崔麗華及其父族等人,卻不曾想還忘了眼前之人。
一計,牽四方。
有趣。
李聞道毫不遮掩的直言心中所想:「臣要觀音永遠都在高台之上。」
婦人的興致重新回歸,繼續俯身把辭賦寫完,然後將筆擱置:「觀音非吾女,卻比照、惠他們更肖吾,所以吾心中很清楚她要的是什麼。太子照以後會成為帝王,天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高台,而且拂之擅自來替觀音斷絕此路,觀音知道嗎?」
她站起,在男子身邊反覆踱步,時不時側目笑看:「拂之非魚,怎知這非魚之所樂也?」
李聞道沒有回答,神情也逐漸變得落寞。
因為他從來都知道褚清思和他是同類人,但凡想要,必要得到,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只是自己永遠都不是她最想要的。
婦人背手站立在其身後不動:「觀音曾說與你親如兄妹,想必能知她所喜,剛好拂之你在,便先代觀音看看吾為她所作的《新婚賦》如何。」
秉筆的郭宮人聞言,立即命左右宮人將帛書拿起,走到男子面前展開。
李聞道輕垂眼皮,喉頭微微一動,視線在那些墨色的色塊上逐一掃過,就好像是很認真的在看。
*
褚清思站在連接樓闕與宮室的甬道上,看著西南方向的佛寺,扶著憑欄的指腹無意識地,而她左手拿著的是自己許久未曾用過的筮草,還是那年在白馬寺為父兄占卜時所摘的,放在筐篋里遺忘很久。
如今父兄離世很久,這些筮草亦早已乾枯。
從太常寺占卜出吉日開始,她就被變相幽禁在家中,崔昭、褚持善及魏通、尉遲湛等人全都不能來看自己。
站在這裡望向家室之外,是她唯一還能夠與外界產生聯繫的方式。
忽然,佛寺的鐘聲先後響起。
洛陽及四周佛寺的誦經聲也再次傳來。
這樣的聲音她已經不知聽過多少遍,只是這次不太一樣,這是婦人特地命各大佛寺為她而誦的。
太陽逐漸式微,宇文勁沒有歸來,他也沒有來,恍若是在預示著所有的一切都已有定論,不容更改。
在餘暉照耀過來的時候,褚清思避開,轉過身走下樓閣。
*
夏五月晦,榆樹發新葉。
數駕駟馬高車一直從太初宮驅至褚家門前。
在這一日,崔昭也終於能夠進出褚家。
她一下車便急切直奔褚清思的居室而去,直至看見女子跽坐長席之上,身體倚賴著憑几,神情閒適的輕聲誦著經文,而隨侍伏案將其記載於竹簡。
崔昭有些無奈:「這時候了,怎麼還在譯經?」
被困於家中十餘日,褚清思每日都會翻看那捲梵文,該如何翻譯也熟記於心,於是在等待東宮車駕的間隙,命隨侍在旁記下。
褚清思一言帶過:「故人所贈。」
只是那位故人已被她牽連至死。
崔昭沒有深究是哪位故人,畢竟當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昨日一收到女子的尺牘便立即乘車去候問高梟,而高梟和褚清思有在安西所結交的情誼,故知道是女子命自己前往後,不費力氣就得到了那些隱秘的政令。
崔昭道:「高將軍說他們此次歸返之所以未有消息流出是因為洛陽曾在四月下發密詔,言及突厥如狐狡詐,為防他們,故而要他們隱下所有行蹤,使突厥以為他們還在河西,隨時可出兵討伐,不敢貿然生事。」
隨侍將女子所誦的經文記載完畢,雙手奉給女子。
褚清思單手接過,查閱有無錯漏,同時又一心二用:「是崔相下命的?」
崔昭搖頭:「我昨日歸家便詢問了叔父,他說自己也不知道有這個命令。」
褚清思的臉色漸帶疑惑。
太子照現下自顧不暇,急於想收回分散的權力,注意力全在崔仲等人的身上,根本不可能會來顧及此事。
崔昭將從崔仲那獲取的信息也一併告知:「不過太子照近日又開始以有病為由,在宮室終日不出,大概是為了保住那點微弱的權力,不想讓叔父等人染手,所以還命崔太子妃暫時閱看文書,叔父與趙王等人得知以後,為此還去過和政殿,只是太子照躲避不見,直到今日才有身體好轉可以成昏的消息傳出。」
太子昭也是不滿母親賜婚的,因為他惟恐女子是奉命去監視他的,惟恐母親還是猜疑他,惟恐母親記恨那夜的事情,惟恐自己還是躲不過長兄的命運,所以又開始效仿當年的行為來。
褚清思不以為然,還是那般懦弱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