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靠近帷裳,想要一看究竟之際
。
駕車的老翁似乎看到了何種恐怖的景象,惶急到立即就顫聲阻止,並將外面的狀況逐一稟報:「小娘子勿看,上東門這裡死了很多人,血..血從城門一直往大道上面流,已經至少流出有數里遠,車馬及人都完全不能夠再從上東門通行,已經有條狼氏在清除。」
褚清思將手收回至憑几上:「死的都是何人。」
老翁朝那滿地屍體看去,雖然大多數臉都被鮮血所糊,但還能依據衣服來判斷:「應該都是一些庶民,還有..還有幾個穿著翻領胡袍及華麗紋飾的年輕人。」
思及今日送去白馬寺的竹簡上所看到的有門閥子弟絲毫不加掩飾的在外宣揚對朝廷的怨言。
難道就是在這上東門?
褚清思一手把帷裳猛地從面前拂開,忍著心中的嘔意掃視眼下。
最終目光落在了所有屍體的前面。
那幾人應當是最先被誅殺的,只有脖頸上那一道很粗的刀痕,且所用兵戈是十六衛所用的橫刀。
是吏部尚書陸謙之子,還有魏郡公之子、杜相之孫等人,這些人的先祖在魏晉或前朝就已是名臣,自後子孫也皆為士人。
包括褚家的先祖亦是如此。
所以從一開始就對女皇為了誅滅異己、從維護李氏宗室或把持朝政的門閥手中搶奪權力而隨意任用庶族進入中央表示不滿。
畢竟先王在時就已經深受門閥的桎梏。
只是先王手段溫和,為此還培養了一個代理人——自己的皇后。
女皇已經對這些不安分的人動手。
看來又將是一場要禍及池魚的政治誅殺。
褚清思垂下手,車裳也跟著落下:「儘快通過,我們從神鼎門入洛陽。」
車外響起唯唯兩聲。
車前的駢馬也揚蹄踏過「血河」,於大道留下血印。
*
然剛駕駛到里坊外,一人一騎迎面疾馳而來。
「褚才人!」
「褚才人!」
褚清思率先聞聲,拍了下橫木,示意停車。
圓領袍、黑色幞頭的女官在身前叉手,言明身份:「兒乃平樂公主官邸之中的屬官。」
公主官邸雖與諸王、太子一樣擁有屬官,但實際並無政治用途,只作隨侍公主,照顧其起居之用,即使僅有七八品,但也比無品級之人更得寵信。
隔著幾層輕紗帷裳,褚清思像是知道李阿儀為何突然遣人來,聲音也含有幾分疲倦:「不知四娘有何命令。」
女官靠近車駕,小聲且清晰的傳達著公主之命:「有宮人告知四娘,女皇與太子在甘露殿爭執不下,四娘希望褚才人能夠儘快入宮去勸諫一二,不要讓母子走至恩絕的地步。」
因為陸謙之子乃是太子宮的太子詹事,而杜相之孫是太子宮的太子家令,所以在得知上東門事件後並已經有所預感的褚清思沒有過於驚訝。
這時崔昭的車駕已駛入積善坊內。
褚清思只好先命令伴隨車駕的一名侍從:「去告訴崔娘子,我有急事要入宮。」
隨後,她平靜道:「翁翁,直接去上陽宮。」
*
負責觀象門衛戍的左衛立即認出駛來的車駕,也大概猜到其意圖,提前朝左邊走了幾步,站在宮門中央,拱手攔停。
褚清思掀開帷裳,往下看去。
左衛很快就感覺到了車內那道審視和質詢的視線,惟恐自己會錯其意,張惶開口:「褚才人,女皇已經返回太初宮。」
褚清思一言未發,將帷裳放下。
老翁也果斷調轉方向,朝著北面的宮城駕去。
*
太初宮東面是太子宮,即東宮。
而西面是掖庭宮。
三宮各自是一個獨立的龐大的宮室建築群,以高牆隔開,高牆之中的就成為了長長的夾道或甬道。
雖是「夾」道,但其寬能夠同時通過三駕車。
高高的闕門立在前後。
走在掖庭、太初宮中間那條夾道的褚清思緩緩停下步履,她被某種聲音吸引,朝右側看去。
一對母女此時就正走在通往掖庭的甬道上,她們的背影與這座巍峨的宮城相比是如此渺小。
母親所穿一襲藍色破裙,紫色聯紋半臂,華貴無比。
但婦人似乎在哭,她身旁的小娘子也吸了吸鼻子,輕輕掙脫開阿娘的手後,轉過身,學著大人那樣用手上下撫摸著阿娘的手臂,用濃厚的哭腔安撫道:「阿娘沒事的,不過是換個居住的宮室,再用兩隻手去勞作,天下其餘百姓也不是如此生活的嗎?那些庶民可以,我們也可以的。」
「而且長兄都一個人住了好長時間,我肯定不會比他差勁。」
褚清思問:「那是太子妃?」
跟隨在其身後的宮人看了一眼,又迅速低眉垂眼:「是裴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