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洛陽以後,為不耽誤時日,她便先命其提前趕去河西,找到鸞台侍郎李聞道,先行去往庭州。
裴居文拱手,然後言道:「此處接近突厥十部,而女皇從洛陽遣使臣來庭州已經不是隱秘,恐會有突厥人心生惡意來行刺殺之舉,所以在得知你距離庭州僅有數十里後,拂之命我前來接應。」
褚清思輕輕頷了頷首,咳嗽一聲,並無任何多餘的情緒:「裴阿兄是何時到的庭州?」
裴居文邁上高處,與女子齊平:「我們也是兩日前才到的。」
他雖然提前乘馬與李聞道會師,但那時男子已在隴西,很快就要到長安,所以也並未快多少時日。
褚清思默然不言。
如此速度已經是神速了。
一名圓領袍的宮人聞見前面的咳嗽聲,低頭行來,小聲詢問:「褚才人可要用披襖禦寒。」
褚清思搖頭。
她這不是寒疾。
而後又回頭,輕聲命道:「讓他們暫停安營,先席坐休息。」
宮人看了看那些從庭州來的武騎,很快瞭然,稟命稱喏的離開,朝在焚燒枯枝、拿出帷帳的眾人走去。
裴居文環顧四周,來到庭州兩日的他就好像是第一次得以認真游賞,由心喟嘆:「若是玉娘還活著,看到如此壯闊之景必定會很興奮。」
褚清思指尖微動,解下腕臂間的披帛:「要是玉娘知道我帶裴阿兄出來,而非是帶她,恐怕她會對你我都積怨。」
提及韋比丘,裴居文眼中帶笑:「昔年我去洛陽,她也是以死脅迫我,但與其餘女子不同的是..在她口中會死的那個人是我。」
褚清思直接屈膝在草地坐下,看著頭頂的皎月星辰,彷佛心中也變得開闊與舒暢。
隨後她的視線望向左前方的男子,笑意不深不淺,極難使人揣測到當下的所思所想,以及是喜,還是怒。
裴居文無意瞥到,與對面的女子對視一眼。
侍立近一年,她已經越來越像女皇了。
與她有所交集的朝臣中,不止一個人如此覺得。
褚清思說:「裴阿兄讓我向女皇美言帶你伴行,難道就是為了來替玉娘看這比渭北平原還大的原野嗎?」
七年以來,他們都很少談論韋比丘。
上次談及還是這個六月,裴居文請求自己帶他出行。
他在利用自己對韋比丘還尚存的一些交情。
褚清思抬頭注視著漫天星辰。
她知道。
而她也需要為以後留保障,相識已久的故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兩人自然有所利益互換。
裴居文聞言,很快移開視線:「郎君應以建功立業為主,我為武將,在長安終究是難以有所功績,除非李氏果真不要命的於長安叛亂,那樣...我或許還能有所時機。」
褚清思又咳一聲,但還出聲就已被她咽入喉中。
只是這次,不再如此輕易應對。
因為喉嚨似乎又再次因乾燥而出血。
嗅到血腥氣的裴居文精神瞬間集中:「你遇刺了?」
褚清思從隨侍的宮人手中接過水囊,將喉中那一絲不足掛齒的血液順入體內:「是舊疾。」
看著裴居文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自嘲笑道:「我舊疾很多,所幸的是都並不致命,活得還算不錯。」
裴居文突然想到女子不在洛陽的幾年:「是遠行那三年裡所遺留下的?」
褚清思眨了眨眼,落在其眼中的清輝也隨著波動:「有的是,有的是少時那場溺水所致。」
言至此,她猛然頓住,神色驚惶。
阿爺選擇用溺斃自殺難道就是因為...
並且她帶詔令去高宗陵墓見魯王的那次,阿兄就曾與阿爺爭執,後來大嫂為使父子二人和好與她談起的時候,亦有言及阿兄憤懣提到自己溺水一事。
所以阿兄也是因此而內疚..嗎..
或許是二人有著相同的利益,裴居文道:「待到庭州,我命人去找醫師。」
褚清思斂起深思,未接應前言,舉起雙手伸展身體,仿佛又回到那年在洛水河畔的無憂時光:「既然裴阿兄你來了,那我們便繼續朝庭州行進吧。」
裴居文不解:「你不是已經命人安營休息。」
然當他再看向前方時,木薪未焚,帷帳不見,車馬也再次待發。
褚清思站起,披帛搭在右臂,而雙臂則環抱身前,笑得溫溫柔柔:「伴行我車駕的左武衛休息,命你所帶來的武騎負責衛戍、馭車即可。」
後復言:「這才是他遣你率人來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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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是黎明,室內就已從黑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