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郡公褚儒死以後,長安與洛陽的臣子都激烈的在請求處置高游謹,其中甚至還有女皇所寵信的朝臣。
褚清思摸到眼眸處,指腹輕輕往下一壓,絹帛的熱意立即被眼睛觸感:「他以為的謹慎就真是謹慎嗎?習慣了一步殺十人,之後僅是變成一步殺五人在他心中都會是謹慎。」
高游謹習慣嗜殺,也習慣以此來諂媚女皇。
張斂的神色愈益不耐:「女皇絕不會容忍有人以計謀害她所寵信的愛臣。」
褚清思忽問:「長安、洛陽兩地恨高游謹者,有多少?」
張斂答:「未有十,也有九。」
褚清思又問:「痛恨酷吏者,又有多少?」
張斂亦是如此答道:「未有十,也有九」
褚清思莞爾:「女皇用酷吏是為穩固統治,如今酷吏引起天下憤慨,所以她不會看著自己所竭力要穩固的統治毀於斯。」
高游謹是女皇任用酷吏以來的第一人,有很多人都是喪於他手。
在眾人心中,高游謹是天下酷吏之最。
她回到洛陽後,曾有心注意過那些不斷諫言女皇處置酷吏之人的最終結局。
其中崔如崇在這三年裡,先後被女皇貶斥,但近一年開始又得到累遷,再次進入尚書六部,證明女皇對高游謹也已有鳥盡弓藏之意。
張斂的神色也終於開始嚴肅起來:「可女皇並未透露此意。」
酷吏是以天子的意志而生存,若女皇果真有此意,不需女子告知,自有豺狼從目的酷吏將此徹底撕碎,敬奉給女皇。
暫時不能視物的褚清思摸索著將枷羅珠懸在腕骨上。
「因為女皇還需要他。」
「但我知道,張都事可以代替。」
只此一言,便使得張斂開始心嚮往之。
洛陽雖常以周張來形容酷吏,然在女皇面前,惟有周、高能入眼。
而後,褚清思扯下絹帛,直視張斂,目光中的鋒銳若隱若現,那褐色的瞳孔中宛若正在孕育著一隻即將初生的鷹隼:「天下利來利往,日不我與,曜靈急節。」
「張都事,落子無悔。」
「你,想好了嗎?」
第53章 這次,她才是獵人。
異日清晨,有尺牘從澤州而來。
褚清思盥洗畢,朝食未用,便從日常所居住的億歲殿來到集仙殿。
殿外,宮人正欲入內。
褚清思單薄的身體支撐其對鳥紋的五彩錦繡胡服,而衣襟兩側的布扣未扣,以致衣襟向外翻,能窺見圓領白絹中衣,纖腰間是兩指寬的革帶,革皮之上又有金飾。
然愛美之心皆有之,黑髮所綰仍是單螺髻,髻中插入一支碩大的黃金步搖,斜紅也不曾淡去顏色。
比起宮人的爛漫,其儀範清冷。
比起女皇的威嚴,其又婉然可親。
她出言打斷:「給我。」
宮人低頭,雙手舉起。
褚清思看也未看,徑直伸手握住竹簡,然後步入大殿。
在環視四周後,面朝背靠著身後三足憑几在假寐的婦人,言行皆果斷道:「聖人,澤州的文書。」
留在殿中通曉處置政事的武氏精神已經疲睏。
婦人閉目,深深的倦意使得其發自內心的長嘆一聲:「觀音看過再說與吾聽。」
褚清思展開竹簡,十行俱下。
然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忽然難以抑制地從貝齒中漫出歡笑。
但很快她又將笑意化為嘴角淡淡的微笑,抬頭直視女皇,將其中所言有物的部分告知婦人:「文書中言及高平縣公已經痊癒。」
女皇也已經睜開眼睛,目光帶著柔和,好奇開口:「那觀音為何要笑。」
褚清思望了眼手中的竹簡,往前邁步,而後屈膝彎腰,將
其放置在婦人面前的几案上,同時又言:「高平縣公在讚譽聖人『有周不顯,帝命不時』[1]。」
此言出自《詩經》,乃是歌頌周文王的詩賦,然女皇以周朝後人自居,故建立大周,無非就是藉此來逢迎女皇與周文王同是受命於天而得以開創大周基業。
這些言語一看就知道並不是高平縣公親手所書。
女皇聞言,亦是對此撫掌大笑,彷佛覺得既虛偽又新奇,心中的興趣徹底被引起,寬厚的脊背離開憑几,身體微微前傾,拿起案上的文書:「出自誰手?」
褚清思雖只是起草文書,但文書送入太初宮,常能接觸並得以閱看各地州刺史及長安、洛陽兩地的公文。
可依據字跡與措辭,她也只是道:「應該是當地長官或長史、縣尉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