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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繪陶香爐中香物的火煙往上而出。

肩披大氅的褚清思手中執著一根簡片,有下沒下地輕輕敲擊著身前的几案,目光則如漂泊的浮萍,無所安處。

雞初鳴,有家信至,送來尺牘。

而尺牘之上,僅一句。

【雖未白頭,然已老翁。惟憶拂之昔年請妻之,未使汝二人成昏於洛陽。】

阿爺在惋惜昔日,惋惜昔日在他離開房州時,惋惜昔日在收下阿兄的通婚書時,便應讓她與阿兄成昏。

但為何會有此言?

僅僅只是因為阿爺在某個黃昏,忽然覺得自己已四十有餘,將至暮年,想起子女時,惟她尚未成家,所以於感動之下,提筆在簡片書寫,遙寄尺牘向她慨嘆?

櫛好發,青絲也毫無水跡且根根分明、乾爽,不再有粘膩之感後,須摩提膝行著後退到几案右側,由其餘隨侍來結髮為髻。

然剛侍坐,抬頭就見女子拿著簡片默然不語:「小娘子為何始終寡言,難道是褚公在尺牘中對小娘子有所訓誨?」

褚清思淺笑搖頭,而後放下簡片。

然無意望向室外的一眼,使她終於意識到其中的反常之處,下意識往右伸手抓住須摩提的手臂,以便能夠支撐心中那個荒謬的意念。

其喃喃道:「家中出事了。」

女子的手掌抓得並不痛。

須摩提低頭一看,很快便出言安撫,然對女子突如其來的言行也感到大為疑惑:「但..但在洛陽的大郎君並未遣人來過白馬寺。」

僅此一言,褚清思變得平靜,開始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她茫然地看向前方,跪直的上半身又緩緩跽坐回去,眸中的光亮逐漸渙散,然在認真思索過後,神色及語氣亦愈益變得堅定:「我要回洛陽。」

阿爺從房州所遣來的信使皆會先去洛陽家中,但今日卻直接將尺牘送來佛寺,而且昨日便已經休沐,但自阿兄回來洛陽以後,他與兄嫂都不再來過白馬寺,便連常常都不放心她身體的簡娘也未曾前來。

分明之前,不論自己如何勸諫其保重身體,不必時時來,但婦人每次都是恍若未聞的執意要乘車來。

異常怪異。

洛陽必定已經出事。

須摩提迅速起身:「那我去命人預備車駕。」

*

已經一旬,洛陽城中仍然毫無消息。

倘若無尺牘,他也只會覺得阿爺還在房州安然無恙。

褚白瑜看著帛書,這十日以來,無論自己看多久,看幾次,它依然還在几案之上。

阿爺究竟是生是死。

聞見堂外有聲,惟恐小妹會忽然歸家的褚白瑜幾乎在頃刻間便伸出右手,廣袖從几案拂過,將帛書攏入左袖中。

但所來之人只是家中一婢

其來告知:「郎君,小娘子歸家。」

褚白瑜笑著頷了頷首,多日的憂慮成真,居然未有想像之中的惶恐,或許是他自己也早已厭倦於去欺騙親近之人。

褚清思穿過甬道,自中庭上階。

她來到堂上,向北面見禮:「長兄。」

褚白瑜的眉眼與唇一同彎起弧度:「梵奴為何突然歸家?」

望著席地在尊位的長兄,依舊溫潤的神情。

褚清思緘口。

她在乘車來洛陽時,見沿途的旅人及洛陽中人皆安定,百姓口中所談不過父母子女之事,故而以為在佛寺是自己過度猜疑。

但可惜的是,他們乃骨肉溶於血的手足兄妹。

雖然仍溫潤,但卻含著力不從心。

長兄從未有過如此的狀況。

褚清思失去詰問的勇氣,出言試探:「阿爺遣信使給我送來尺牘,於是才來詢問長兄是否也有,惟恐是信使有所失誤。」

兄妹二字,是彼此之間的不言而喻。

聽懂其中深意的褚白瑜屏息握緊手中帛書,他自知只要小妹心有狐疑,若疑慮不消,必會竭盡全力去找到答案,遂復言:「並非是信使失誤,阿爺早已單獨遣人給我送來尺牘,就在一旬之前,阿爺還言及聖人要質詢他。」

果真出事。

褚清思輕吐一口氣,心中的憂慮終於落地。

她語氣平靜地繼續追問道:「為何?」

洛陽及房州都是既安且寧。

因為何事而要一國中央召集質詢。

一旬,已經足以讓褚白瑜去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既然已經決定要悉數告知,他便也不會再有所藏匿,遂將帛書放至几案:「阿爺寫給太子的尺牘被高游謹命屬官阻在洛陽城外,其不僅擅自閱看,還拿到聖人面前去進獻讒言,隨後又對阿爺加以毀訾,誹謗阿爺是在離間骨肉,要太子行謀逆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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