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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還未登車,突然又被長兄褚白瑜喚住。

她站在車駕前方,回頭去看。

在長兄的身側站有一侍從恭敬侍立,但前面分明還沒有。

褚清思淺笑著,因前世那場巨變已經過去,所以即使隔著帷帽的白紗,仍可見其眸光熠熠:「長兄還有何事要說?」

眉眼下沉,褚白瑜眼中的憂心也逐漸浮出:「我之前所遣去集善坊的人並未能夠見到拂之,且依陸翁所言,他的狀況似乎有所不利,聽聞醫師診治過後,只言拂之右手的傷已生出腐肉,有斷臂之險。」

女子隱在帷帽後的神色忽滯,精神恍惚。

褚白瑜乘隙勸諫一句:「梵奴,他是被你所傷,你理應要前去候問。」

在長兄的平和下,褚清思也終於言出自己這兩日的憂慮與遲疑:「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阿兄。」

因為此事,她日夜輾轉反側,心焉內疚。

不論是他的憤怒,或是他黑眸中所流露出的傷悲,都使得她只想逃避。

褚白瑜輕笑一聲,溫柔安撫:「過則勿憚改,何況拂之他是絕不會對梵奴發怒的,可還記得你與少弱去驪山一事?」

昔年女子曾「不思進學」,與宇文勁一同乘車去驪山看望玄奘法師,歸來後卻忽然畏懼尚是少年的李聞道震怒,所以數日都不曾去受教。

少年以為她又如往日那樣大病,及至遣人送來藥石才得以知道其中真相。

褚清思頷了首,眉眼笑彎,而後從車轅處登車。

那時少年確實未曾有怒,只是在得知她並非是有疾在家中休養,而是與宇文阿兄去了驪山以後,變得一言不發,寡言的更加令人生畏。

*

聞車馬之音,陸翁立在家門前。

只為躬身迎候華蓋牛車上的女子。

因郎君右手有損傷,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便,故為休養傷勢,已經在家中休假三日。

洛中權貴皆都遣人前來,又或是親自候問。

可謂門庭若市。

惟獨褚小娘子不曾來。

在前日診治時,男子便望著手臂的傷勢,突然命道:「不必讓它如此快痊癒。」

醫師剛言出一個「但」字,便猛然察覺到堂上那道刺骨冰冷的視線,當下就惶恐到不敢與其對視,最終只換了絹帛,未敢用藥石。

當陸翁將自鄯州來的尺牘送來堂上的時候,又見案上放著盆盎,男子寬袖挽起,開裂的血肉則始終都浸在水中。

老翁迅速去取來沐巾,諫道:「郎君,傷口不可如此沾水。」

男子抬眼掃去,老者將要落在其臂的白巾也就此止住。

隨後,他淡下聲音:「等她何時來再說。」

聞此音,陸翁數次都欲要遣人去褚家告知女子,然都被其嚴令禁止。

問及為何。

男子揚唇笑道:「我就是想要看看..她幾時才能來。」

*

「翁翁。」

褚清思已然下車,摘了帷帽。

但因惟恐驚到老翁,故而放輕聲音。

老翁藹然笑著,伸手將女子往家門內引導:「褚小娘子。」

聞見老者的感激憔悴之音。

在震驚下,褚清思有些不安地開口詢問:「阿兄他..」

然當暮年的老翁咨嗟出聲,恍若情況已危急到不可挽救:「郎君的傷口有潰爛之象。」

來到男子的居室外,陸翁不再邁步,郎君也不喜身邊喧譁,所以左右並無隨侍,皆是侍立在室外。

褚清思深吸口氣,鼓起勇氣入內。

室內寬闊,布置簡單,僅擺有劍架、几案、坐席、臥榻、衣架等。

且清香浮動,僅聞漏刻之聲。

男子就坐在北面的那張漆木几案後,只穿有中衣,肩上搭著黑氅,身體所有重量皆交予憑几來支撐,仰面朝上,彷佛已經熟寐,右手則隨意耷落在坐席上。

褚清思看了良久,緩行過去,然後在其身側脫下翹頭履,屈足跪坐。

她伸手,將男子的衣袖挽起。

創痕有一寸,血肉分離的地方橫生腐肉,皺皺巴巴的,毫無鮮血的顏色,日久必然大片腐爛,而這裡有用以裹覆傷口的絹帛,惟獨無藥。

居然一直都未曾用藥。

「不必處置。」

突然,清冽的聲音流入耳中。

剛將帶來的藥放在案上的褚清思被驚動,望向睜開眼睛的男子:「若再不用藥會留有很深的創痕..」

柔軟的白絹在被挽起的途中,與女子的指腹一同從他臂上輕擦而過,男子喉結輕滾,笑問:「這樣不好麼?」

褚清思面有疑惑。

李聞道看著女子,緩緩言道:「你留給我的,永遠都抹不掉,誰也拿不走,阿兄更不必整日憂心泱泱又去何處了。」

褚清思復再低下頭,將磨礪成粉的藥石覆在自己用短劍親自刺出的傷口之上,誠懇認錯:「此事是泱泱之過,我不應逃避阿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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