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找一人。
「簡娘..」
不遠處的人聞見女子忍痛的一聲輕喚,急切的出聲安撫:「梵奴放心,簡娘無恙。」
是長兄的聲音。
褚清思終於能夠安心的合起雙眼。
少焉,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穿過她的膝彎與脊背,而後緊覆在腰肌之上,根根分明的長指傳達著熱意。
褚清思用最後的力氣伸手輕輕抱住其頸,眼角出現兩道水痕,直達如雲如叢的鬢髮之中,聲音中帶著哭腔,像少時那樣與家人言說著心中的委屈:「長兄。」
抱著她的人動作微滯,嗓音低沉著輕應一聲。
褚清思小聲呢喃:「我疼。」
第3章 文/舟不歸占有欲在其漆黑的眸中橫生……
「梵奴疼。」
褚清思又輕著聲音重複了一遍。
李聞道垂下眼,懷中之人的長睫被眼淚所洇濕,因此分成幾股耷在素白的眼下,額角落有幾縷從髻中散開的碎發,腦袋還在無意識的輕蹭著他的胸膛,以疏解身體的傷痛。
太輕了。
輕到毫不費力。
於他而言,甚至還沒有居室劍架之上的那柄青銅劍重,不過就是一隻病弱的小狸奴,在與他賭氣受傷以後,又回來蜷縮在自己懷裡尋求慰藉。
褚白瑜剛騎馬從神都洛陽來,於數尺之外就看見褚家的車駕、長席、帷裳、陶熏爐與人散落在大雪中,又聽小妹問及簡娘,遂在履雪路過車駕殘缺的時候,先將同樣受傷在地的婦人從地上扶起,然後命侍從來看護婦人。
待聞見小妹在痛苦呢喃著喚他,口中還嚶聲喊著疼,內心憂慮到一雙手都在戰慄,鬆開簡娘的手臂後,當下就要疾步過去看,但才轉身就見男子已經彎下腰,抱起了他躺在雪地中的小妹。
見狀,褚白瑜也終於放下心來,然眉頭依舊深如山谷,步履放緩的同時,出聲詢問:「拂之,梵奴狀況如何?」
李聞道略抬眼,神色始終如舊,嗓音也淡淡的,毫無波瀾:「一直喊疼。」
褚白瑜惟恐小妹傷重有事,神情憂懼的對隨從在身後的家僕命道:「速去附近廬舍向野廬氏借兩駕馬車,將梵奴與簡娘、馭夫帶去洛陽家中,再找人來醫治。」
褚家此行來洛陽的都是婦女,故所用皆是犢車,未用以馬為驅的車駕,而犢車雖穩緩,但速度過慢。
只能希冀於廬舍還有空置的馬車可用。
聞見褚白瑜所言,李聞道隨即擰眉,不經心的朝前方掃視一眼,褚清思的那位傅母與馭夫都尚且還能夠站立起來,獨自支持身體,身體亦並無大傷,而女子卻已經意識昏亂,依然還在自己懷中一遍遍的飲泣嗚咽。
他沉下聲,應機立斷給出最優的決策:「此處離白馬寺最近,相距未有十里,但若要入神都,還有數十里之遠,我騎馬先行帶她去白馬寺,你在此處置他們。」
褚白瑜聽後,望了眼疼到嚶嚀的小妹,自然明白此法是當下最可行的,何況梵奴也更依賴男子,最後他出聲同意,抬手揖了一禮:「那就勞煩拂之。」
李聞道微頷了頷首,與其致意。
然後,他抱著人走至自己所騎乘的黑色高馬前,將女子側放在馬背之上,手臂護著的同時,右腳踩著馬鐙,借力迅疾翻身上馬,雙手也順勢從女子身前繞過,輕拉住勒馬的韁繩。
少頃,男子便驅馬於洛陽道疾馳。
其腰背在馬上挺得筆直。
疼痛良久都未能得到舒緩,褚清思的哭聲漸漸變大,身體也開始亂動。
李聞道環在她腰間的力道因此加重,以求將人圈在自己可控制的範圍之內,而常年詢問罪人的經歷,讓他下意識就厲聲道:「別動。」
懷中突然沒了動靜。
但很快,褚清思又似乎感到很委屈的往男子懷裡縮了縮,直接把臉埋住,這些皆是她昔年所養成的言行習慣。
即使人已經受傷昏亂,也會無意識的做出。
李聞道感受著胸前那股源源不斷澆築出來的熱流,眸光微沉。
五年逝去,即使人已經長大,但其實還是跟以前一樣,每次不高興就會哽聲嗚咽,看似很乖巧,一點哭聲都不會有,卻又會故意讓你知道她在哭。
他勒緊韁繩,回頭冷聲詢問:「我那件鶴氅裘在何處?」
隨從身後的執金吾也因男子的舉動而迅速勒韁,吁聲後,馬速漸緩,直至停下,而後伸手拍了拍馬鬃旁邊所懸的革皮袋:「在仆[1]這裡。」
從豫州訊問完叛亂的李唐諸王以後,他們一路冒著風雪奔赴神都洛陽要向女皇復命,雖然男子從來都不披鶴氅裘,但始終都會預備。
李聞道驅策著馬在原地調轉方向,淡淡看過去一眼:「扔過來。」
執金吾稟命謹諾一聲,扯下革皮袋,動作果斷的將其扔向位於自己西北方向的男子。
李聞道接住以後,把大裘給女子蓋好。
自少時起,每至寒冬,他的體溫就會比常人高,所以在冬天的時候,家中所豢養的波斯貓[2]或幼犬皆會臥在他懷裡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