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拉著姐姐的手,長吁短嘆地說:「舌頭跟牙齒在同一張嘴裡邊,都不免會磕磕碰碰呢,更別說是夫妻過日子了。」
董二娘子抬起頭來,臉色冷白,看著她,默不作聲。
董三娘子看得快意極了,盈盈一笑,又招呼江子忠:「二姐夫,你也是,方才說的都是些什麼話?還不快來跟二姐姐賠禮道歉!」
江子忠身形短暫地僵滯了幾瞬,終於擠出來一個笑,轉身過去了。
董二娘子將自己的手從妹妹手心裡抽出來了。
她說:「不。」
董三娘子聽得一怔:「什麼?」
董二娘子很平靜地注視著妹妹,聲音不算高昂,但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清楚:「我說,不。」
「覆水難收,落子無悔,婚姻大事,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說要退?」
她看一眼江子忠,說:「這個人心思浮躁,性情不定,不可以託付終身。」
又說:「他要退婚,可以去尋中人上門言說,也可以請長輩往淮安侯府去說項,可他今日公然如此為之,就是在辱蔑淮安侯府,這種人,怎麼可能再跟他繼續婚約!」
江子忠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像是第一次見面似的,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向來懂事的未婚妻!
董三娘子也吃了一驚。
略頓一頓,又笑著說:「二姐姐,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
董二娘子瞧了她一眼,說:「三娘,你是以什麼身份在這裡說這些話?」
「論親近,你我才是姐妹,你為什麼要向著江子忠這個外人說話?」
「論血脈,咱們同為董家的女兒,江子忠這樣輕蔑淮安侯府,你居然還要替他張目?」
「你怎麼對得起父母,怎麼對得起董家?」
接連幾問,直問得董三娘子臉色煞白。
董二娘子笑微微地瞧著她,很親昵地說:「三娘,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只是姐姐我只怕是用不上了。」
她說:「你把這些金玉良言留著,預備著好好經營跟承恩公的婚姻吧,姐姐衷心地祝願你們順遂如意!」
董三娘子:「……」
從頭到尾,一個髒字都沒說,就堵得董三娘子啞口無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董二娘子打發了晦氣的妹妹,這才轉頭去看江子忠:「江公子要退婚,我也正有此意,事已至此,及早斷了,也是好事。」
江子忠從前見到的董二娘子是溫柔的,體貼的,善解人意的。
可現在這個董二娘子……
雖然眉毛還是那兩道眉毛,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卻簡直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皺起眉來,禁不住叫了聲:「阿滿……」
董二娘子目光溫和地注視著他,微微搖頭:「江公子,你以後還是不要再這麼叫我了。」
江子忠覺得不能接受。
當下這種局面不能接受。
未婚妻這樣從容平和的態度,更令他不能接受!
他試圖解釋:「我只是不喜歡承恩公的行事做派,並沒有侮辱淮安侯府的意思……」
董二娘子反問他:「當眾退婚都不算侮辱的話,江公子,在你心裡,到底什麼才能算是侮辱呢?」
江子忠被噎住了,幾瞬之後,不禁有些惱怒:「淮安侯府當日奪後輩的爵位,難道就是體面事了?你怎麼好意思反過來指責我!」
董二娘子繼續反問他:「因為一個人的長輩有道德上的瑕疵,所以其餘人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去侮辱他,且這麼做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是嗎?」
江子忠被噎住了:「你!」
他惱羞成怒:「你才念過幾本書,一個閨閣女兒,有什麼資格跟我辯論世俗道德!」
董二娘子眼睛極快地亮了一下!
她好整以暇地瞧著江子忠,像是蜘蛛慢條斯理地向被網住的獵物爬去:「江公子,你既然這麼說,我們就光明正大地來比試一場吧。」
江子忠不以為意:「你想比什麼?」
他以為董二娘子會同他比試詩詞歌賦之類的東西。
不曾想,卻聽董二娘子徐徐如春風般道:「下個月的小金榜試,你我一較高下,如何?」
江子忠愣在當場。
小金榜試……
這話才剛落地,不遠處嘉貞娘子便揚聲道:「這個法子好,如若二位不棄,我可以為你們擔當見證——落子無悔!」
說完,她瞧一眼江子忠,盈盈一笑:「江公子意下如何?」
江子忠起初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因為他實在沒想到董二娘子居然會將比試放在小金榜試上!
回過神來,又覺得她愚鈍可笑。
他肩膀上原有著舉人的功名,兩度春闈不中,這才起了考小金榜試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