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有推著小車叫賣麥芽糖的中年婦人,車上擺著一隻矮腳的圓盤狀籮筐,用豆腐色的麻布蓋著。
阮仁燧起初過去要了三塊兒,勞煩賣糖娘子敲碎了,裝在紙袋裡,跟大姐姐和嘉貞娘子一起邊走邊吃。
走出去沒幾步,看有個衣著簡陋的小娘子很歆羨地看著他,便掉頭回去,買下了賣糖娘子所有的麥芽糖,叫她推著小車在自己後邊跟著,遇見小孩兒,就敲一塊兒來分。
降福節嘛!
大家一起吃點甜津津的好東西!
四月底的風早已經沒有了冬日的凜冽,轉而含著幾分初夏的溫熱,撫在人的臉上,親親熱熱,輕輕柔柔。
阮仁燧一路走,一路跟小孩兒散糖。
自己紙袋裡的那份麥芽糖早就吃完了,看別人吃得高興,竟也鬼使神差地覺得高興了。
他把這話說給嘉貞娘子聽。
嘉貞娘子聽得莞爾:「人知從太守游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就是這個意思啊。」
阮仁燧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從前讀過的書,直到今時今日,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其中的未盡之意。
他正唏噓著,後邊有個領到麥芽糖的小娘子快跑幾步,追上前來。
「賣糖娘子說這糖是你們請的,我吃了你們的糖,得來謝謝你們!」
那小娘子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瞧著比他們姐弟倆大。
麥色的肌膚,兩頰帶一點蘋果紅,應該是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
往身上去瞧,衣裳都很齊整,頭上還佩戴有一朵精緻的珠花。
大公主聽得眼睛一亮,覺得很有意思:「你說話的調調怪怪的,好好玩啊!」
那小娘子叫她說得一怔,臉上的暈紅因而重了一些。
再看大公主臉上的笑是善意的,並沒有取笑她的意思,也跟著笑了。
她擺擺手,「嗐」了一聲,說:「我不是神都人氏,才剛進京來的……」
「我叫仁佑,你叫什麼名字?」
大公主很自來熟地道:「我看你很親切呢,就跟曾經見過似的!」
那小娘子聽得燦然一笑:「我叫阿好!」
「你的名字真好聽!」
大公主聽得稀奇,誇讚一句,又拉著阿好的手,在她手心裡寫字:「是這個『好』嗎?」
阿好一下子就愣住了。
呆滯了幾瞬之後,她又驚又羞:「你這麼小,就會寫字了?!」
阿好後邊還站著一個中年婦人,看面目五官,大概是阿好的母親。
她見狀也有些侷促:「神都畢竟是神都,這麼小的孩子都會寫字……」
阿好短暫地抿了下嘴唇,而是抬頭看她,下定了決心:「阿娘,我也要學寫字!我一定要讀書!」
那婦人聽得有些頭疼:「學這些幹什麼?又沒什麼用,我不識字,不也好好的……」
阿好大聲說:「我一定要學——試過了才知道有沒有用!」
「怎麼會沒有用呢?」
阮仁燧在旁邊給剛認識的阿好幫了句腔,說:「朝堂上有首相唐紅,國子學和弘文館裡都有女學士,宮廷畫院裡還有女供奉,這都是因為她們讀書識字啊!」
阿好聽得神往不已。
阿好的母親也有些驚異。
她心想:看起來,這兩個小孩兒好像是大官家的孩子,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的!
那邊阿好則出言邀請他們一起去吃飯。
她兩眼亮晶晶的,特別興奮:「是霞飛樓哦!」
大公主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就是之前舉辦過海棠詩會的地方嘛!」
阿好聽得好奇不已:「什麼是海棠詩會?」
阮仁燧聽到這兒,禁不住扭頭瞧了大姐姐一眼。
心想:又進入到大姐姐最擅長的現學現賣環節啦!
三個小孩兒結伴往霞飛樓去,大人們神色各異的跟在後邊。
兩下里簡單地通了稱呼,嘉貞娘子這才知道,原來阿好的母親姓吳。
她察言觀色,不免覺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