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朱皇后作為中宮,有以嫡母身份教導皇嗣的責任,又作為國母,同樣有著輔弼天子、澤被天下女子的重任在肩。
阮仁燧能說話的時候,就開始跟大公主一起接受樂舞教育了,因為姐弟倆都還是孩子,所以並不需要地學,只感受就足夠了。
朱皇后協同內庭的女官們重新編纂了前代遺留下來的樂舞,並將《詩經》作為皇嗣們的啟蒙教材。
這部著作的傳唱度很高,其中提及到的植物和動物也多,很適合用來教導孩子。
嘉貞娘子如今做了尚儀,也受令來給大公主和阮仁燧講課。
「《禮記》中講: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樂,是禮儀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著燈籠褲的宮娥們腰肢纖細,長袖輕揮,伴隨著奏樂的鼓點翩翩起舞,男女樂師跪坐在殿宇兩側,口中唱的是《採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授課結束,嘉貞娘子向兩位皇嗣行禮,皇嗣向作為老師的嘉貞娘子還禮。
朱皇后旁聽了全程,而後又指著嘉貞娘子告訴這姐弟倆:「尚儀局執掌內庭的禮樂起居,費尚儀身後的兩名女官,就是司樂和典樂。」
又向他們示意身著官服的男子:「外朝里,這是太常寺的差事,那兩位協律郎,就是隸屬於太常寺的官員。」
幾人躬身行禮。
大公主懵懵懂懂地應了聲:「朱娘娘,我知道了。」
阮仁燧心想:原來後邊皇嗣們的課程安排,都是朱皇后時期敲定的……
他有點明白為什麼後來朱皇后故去之後,阿耶沒有再立繼後了。
心裡邊這麼想著,臉上也很乖地應了聲。
樂舞結束,嘉貞娘子隨從德妃與賢妃一起離開,帶著兩個學生去見了今日剛剛唱過的楊柳,看大公主感興趣,還專門給她折了一枝下來。
「東都城外的長堤處一步一柳,送別之人時常折一枝柳條相贈,所以折柳也有挽留不舍之意呢……」
大公主嘟起嘴,看似瞭然地「哦」了一聲。
阮仁燧叫乳母抱著,皺著眉頭看著那一排柳樹,心想:我超討厭柳絮的!
總是往人鼻子裡鑽!
楊絮也煩!
都煩!
德妃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倒是很喜歡今天聽到的曲子,晚上阮仁燧洗完澡讓保母擦頭髮的時候,聽見她在哼唱《採薇》。
德妃的聲音很清脆,樂感也很不錯,《採薇》的調子又不算難,她唱得婉轉動聽,並不遜色於專門培訓過的宮人。
一段曲子唱完,阮仁燧很捧場地用力鼓掌。
德妃自己也有點小小的得意,過去抱起他來:「我唱得好聽,是不是?」
阮仁燧用力點頭:「嗯!」
第二日聖上來了,她又唱給聖上聽。
彼時正值春日,白天風和日麗,到了傍晚,夕陽也溫柔。
冬日裡厚重的用來隔風的帘子早已經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江南進獻入京的輕紗。
也不知他們是如何鑽研出這樣的工藝,蟬翼一樣的輕薄,日光下泛著一層璀璨的金,奢華靡麗,傍晚的微風輕輕地吹拂著,連帶著德妃的歌聲,好像也融化在了天際絢爛多彩的晚霞里。
上行下效,宮廷里的風吹到了宮外,很快,神都城裡許多人家都唱起了《採薇》。
朱皇后奏請聖上,與民同樂,是年上巳節於神都城外水邊選定了地方,令宮廷樂府從《詩經》中揀選了十餘首通俗易懂的在外傳唱,一時蔚然成風。
而後此事成為神都定例,這就是後來的事情了。
德妃發覺兒子對上課這事兒其實是感興趣的,只是他的興趣很獨特,只對好玩的那些感興趣,稍稍偏學術的那些則是敬而遠之。
強抱著他去聽,他就吱哇大叫。
慢慢地,她也算是摸到這小子的脈了,忖度著這節課他會喜歡,那就帶他過去,如果他感興趣的話,就會很老實。
譬如說今天,還沒去呢,她就知道兒子肯定會喜歡的。
阮仁燧這時候已經能走了,也能簡短地說幾個字,被帶過去的時候還有點不耐煩——誰家好人大早晨不睡覺跑去上課啊!
到了地方一聽,又覺得有意思了,不由自主地把嘴裡邊的幾顆牙呲出來了。
今天來上課的並不是嘉貞娘子,而是小時女官,課程也很簡單。
她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大羊。
叫兩位皇嗣看了,又按照從上到下的順序顛倒了,將這兩個字摞在一起,而後告訴他們:「大羊為美,吃一隻大羊,真是一件美事——記住這個『美』字,今天的課就結束啦!」
尚食局的人就張羅著抬了一隻大羊過來,現場肢解烹製,有的部位用來烤,有的部位用來燉煮。
阮仁燧早起的那點厭煩早就煙消雲散了——這才是我應該上的課啊!
旁邊有個人發出了跟他如出一轍的感慨:「這才是人應該上的課啊!」
阮仁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