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官。」帝王終道。
「在。」
「南戎王遠道而來,本該我大桓好生招待,只是大桓禮法治國,禮不可廢,念其初來乍到,從輕處置。」
「是!」禮官躬身,「來人,拖出去,十丈棍。」
至此,席間皆是沉默。
如果說先行來時有人還抱有些兒女心思,此番也盡數都收起。
不說其他,這南戎王很顯然就是要打亂所有人的節奏。
他是在先下手為強,明確告知所有人,他不準備與大家周旋。
裴成遠面色如水,唇線緊繃。
他瞥向了對面的少女。
檀色的唇並未褪色,她正定定看向殿中人,不知在想什麼。
嚴之瑤不是第一次見南戎王,她有些印象。
只是初見時,他還不是南戎王,甚至,他只是個小小的乞兒。
此時那人眼見親隨出去,不過是微微側身讓開道去,而後面不改色地重新抬頭看上。
上邊亦是壓下一眼,帝王仍是噙著笑:「南戎王,你說要以南戎至寶求娶,那你可知,朕這大桓至寶的兩位將軍亦是命喪你南戎之手。」
「知道,是以,特來求和。」
「那你又可知,朕的將軍臨去前,將女兒託付給朕,託付給大桓,朕在將軍靈前承諾過他,必為嚴家女覓得良人。」
此問,殿中男子才終緘默了一瞬。
半晌,他朗聲:「是否良人,如何判斷?」
「自然該是要她自己判斷。」這一聲乍起,倒是替帝王接了話去。
嚴之瑤眉眼一跳,就見裴成遠站了出來。
不光是她,蔣氏的手指也跟著一緊。
她一瞬不瞬看著少爺,少爺卻沒瞧她,只是跪了禮:「陛下,若非兩廂情願,何來修兩國之好?」
「此言差矣……」南戎王看過去。
「我覺得不差。」裴成遠接口,「南戎王,不講姻緣,單論婚嫁,強取豪奪也。」
「你!」
「盛世和親,若非心甘情願,豈非徒增憎惡,畫蛇添足?!」
「……」
殿中人筆直跪著,少爺面色依舊桀驁,張揚得一身鮮亮。
接著,他放過南戎王,挑眼平靜看來,輕易截住了她的視線。
他說:「阿姊,你覺得呢?」
第50章 心甘情願
這一眼, 是提醒,亦是警告。
嚴之瑤手指收在袖中,一併承受著來自整個殿中的目光。
包括那位九五之尊。
他在逼她。
他擅自截斷帝王問話在先, 若她說不是,少爺此舉無異於御前放肆,是狂悖無禮, 是罪加一等。
前有南戎王親衛受罰, 禮官在側, 他這是拿自己拿侯府威脅。
可若她說是, 便就是明確地拒絕了南戎王——
方才陛下之言,明面上是向著她,實際上, 卻是要給南戎王一個機會。
何為良人?
倘若是少爺沒有站出來, 這個問題必是要由陛下回答。
一個帝王又能如何替父兄甄別此人是否於她乃是良人呢?
唯一的解法,大約便就是答應會對她好,會真心待她了吧?
而這些,在今日之前, 嚴之瑤會覺得南戎王無法能夠說服眾人。
可剛剛,她瞧見了他的眼, 那麼特殊的眼眸, 終於叫她想起了久遠之前的事。
那年南城瘟疫, 岑州離得近, 不少躲疫的人湧入。
據說朝廷司藥監的太醫去了南城半月有餘, 卻並沒尋得根治執法, 是以人心惶惶。
副將不願開城門, 但父親不忍, 終是折中想了辦法, 於城外搭建了臨時的帳篷供這些人暫時休息。
那陣子多有難民過來,父親一面上奏朝廷,一面帶人往城外施粥。
已經被疫病折磨得心理憔悴又奔波而來的難民飢腸轆轆,若非嚴家軍在側,早就爭搶起來。
嚴之瑤是陪嬸娘過來給嚴家軍送飯的,難民經過幾日已然穩定了情緒,排隊端粥的時候都很有秩序,一個接一個。
她趴在馬車上往外瞧,看見排在隊裡的一個穿得破爛的少年。
那少年衣衫襤褸,夾在一眾等粥的人中,逃疫而來的人雖是因為無法進城不得吃食,衣裳卻不至於如此,嚴之瑤便就多看了幾眼,只是少年一直低著頭。
直到他終於領到了自己的那一碗才趕緊跑到了一棵樹下,嚴之瑤瞧著,卻見幾個更大些的少年圍了過去。
「叫花子!你哪裡來的?你不是我們南城的人!」
「你就是來騙吃騙喝的吧?!」
「這可是將軍拿自己府里餘糧給我們充飢的,你個小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