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神色莫測, 嚴之瑤不知道他在思量什麼, 只能自己打破僵局:「雖然說我現在還不會, 但是我覺得, 如果你稍微引導一下, 我應該是能會的。」
頓了頓, 她決定說點好話:「我看你似乎對朝中局勢很了解, 而且, 也瞧得通透, 想必是比我兄長能教我的更多。」
裴成遠:「……」
嚴之瑤再接再厲:「比如說,你一定不是真的覺得南戎王是想去東宮裡享受的,對吧?那……他住進東宮,是為了接近太子?」
裴成遠定了神,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她說的話上。
不得了,竟然還迂迴戰術了。
不過到底也算是個台階,他也就順勢下了,悠悠然給自己也倒了杯茶:「你不是很想知道陛下的意思麼?」
對面果然眼睛一亮,他也不釣著她,直接道:「陛下的意思,得看東宮和南戎王。」
想來她是不明白,裴成遠捏著杯沿問她:「你知道咱們陛下的特點是什麼嗎?」
「多疑。」
沒想到她回得這般乾脆,裴成遠挑眉。
嚴之瑤似乎是看見少爺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趕緊又解釋:「上次你說過的。」
「我說過?」
「嗯!你說過陛下雖然多疑,但姑且也能當得起百姓一聲明君,」她道,「你說的話,我都有記著。」
除了不講道理的。
不過這最後一句,她抹去了。
她說得太誠懇了,誠懇到裴成遠緊急回憶起他對她說過的話,竟多少覺得自己都有些卑劣起來。
所以,他乾脆就繼續卑劣了一把:「好好說話,別拍馬屁。」
「……好。」
嚴之瑤垂了眉眼,便就顯得溫柔嫻靜極了,任人拿捏的模樣。
裴成遠擰眉,勉力板正了臉,斟酌片刻才道:「三年前,陛下龍體抱恙,太子侍疾在側,不久,卻傳出了東宮結黨營私的消息,陛下勃然大怒,一連處決了一眾朝臣,更是險些廢黜太子。從那之後,東宮如履薄冰。」
嚴之瑤第一次聽說,三年前,她還在岑州,京中竟是發生了這般大事?
也可能是她年紀小,再者說這些朝中事除了兄長偶爾念叨些有的沒的,父親從來不會與她提,她也沒興趣知道便是。
如今聽來只覺震驚,亦是隱約可想當時動盪。
太子,乃是大桓儲君啊,陛下竟然是動了東宮易主的心思,該是何等嚴重。
只聽裴成遠繼續道:「最後太子自囚於東宮,從此概不見客,亦不再上朝。直到——直到去歲嚴家父子國葬,應禮法,司天監奏請東宮主持,陛下親自擬旨,方出。」
「……」
靜默了半刻,嚴之瑤撇去了中間那句嚴家父子國葬,沒叫自己沉淪。
只是單單拎了一頭一尾又過了一遍。
難怪,難怪她曾居於太后宮中,卻從未聽過太子來請安。
原本只以為是太后娘娘喜靜,宮裡人大多遵循,卻不知竟是如此。
到底是她閉目塞聽久矣。
到這裡,嚴之瑤也才終於有了些頭緒:「所以這次,南戎王說是要與大桓修好,實際上,卻是想挑撥陛下與東宮的關係?」
一抬眼,瞧見少爺似是默許了她的猜測,所以,她大膽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可是……可是我以往在岑州的時候,一點都不知道你說的事情,可見太子自囚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定是上邊刻意淡化了。當然,也可能因為我年紀小不關心這些,但他一個南戎的新王,前些年都在想著奪權,定然不會釐清大桓的事,如今一來就動作,一動作就涉及大桓根基,顯然是大桓有人與他通風報信。」
雖然她猜得有些偏,但也不無道理。
裴成遠好心替她拉回了主題:「所以,他居東宮一日,陛下就一日不會安心。太子要防,南戎亦要防。嚴之瑤,離你要出嫁的日子,不遠了。」
這句話來得猝不及防,嚴之瑤臉色僵住。
心裡頭卻明白他不是危言聳聽。
南戎王此舉無異於是在催促陛下早做決定。
裴成遠說完這話,心口也有些堵。
帶著抹不掉的煩悶。
他將剩下的半杯茶灌下,換了話題:「不過應當慶幸今日最先趕去的是太子,如若是其他人搶了先機,就不好說了。」
坐著的少女似乎已經不是很想說話了,不過仍是訥訥道:「其他人搶先的話,難道番館燒了就不會住進東宮了?」
「那倒不是,只不過,最後雖是也會住進東宮,但在陛下看來就不同了。太子明知會被陛下猜忌,卻仍是不計後果地先行處理,也可以理解為忠於職守,謂為赤子之心。」裴成遠頓了頓,「可倘若是他人先去,勢必得是南戎王自行點明要住東宮,你覺得哪一個更叫陛下多想呢?」
答案很明顯,根本不必說。
嚴之瑤卻也頭一遭這般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京城的幽深。
兄長說得沒錯,在這兒,隨便一步,可能都會是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