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嚴之瑤想不明白的關卡,突然就有了解釋。
是了,那歌謠太過篤定。
南戎上呈陛下的摺子說的是求娶,陛下也還並未點頭,只是允許了南戎派來使臣。
可這傳聞里,卻坐實了她即將要嫁於南戎。
這樁親事,若說先前陛下批覆使臣入京乃是七成可能,那麼現在大桓百姓眼中,便已是十成十的可能。
所以才會如此替她打抱不平。
以往,她聽兄長說過,說這京城裡的一點風吹草動,時常便就被人拿去做了文章,往往能傳瘋了去。文人最是愛幹的事情就是操縱輿論造勢為自己所用。
說這話的時候,兄長一如既往地撇嘴,而後卻又嘆了口氣:「不過呢,這些文官麼,倒也不是心都髒,得看事對人了。」
彼時她不懂,此時,她卻突然有些了悟。
不由得,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臉。
還有肩頭上少爺掌心的溫度——
「我沒得選。」
「你有。」
他說得那麼輕巧又肯定。
仿佛那日的燈籠,照亮了腳下的橋路。
可她不是個聰慧的女子,或者說,她沒有文官的腦子,沒有抽絲剝繭找出真相的能耐,所以,哪怕是猜出那歌謠的出處有些蹊蹺,此時,好像也只能等下去。
第二日午後,外頭突然淅瀝瀝下起了雨,攪得人心都發了潮,膩濁得叫人心焦。
嚴之瑤擱了筆,起身走到了檐下,院中已經猶如蒙在霧氣中,隱約能瞧見有一道身影走近。
她微微眯眼。
那人一身錦衣,身量挺拔,等到再近了些,能瞧見面上神采。
他沒有撐傘,站進院門口的檐下時隨意掃了一下腦袋,低頭乾脆利落地抖了抖衣袖。
裴成遠討厭下雨,討厭得不行。
尤其是春日的雨,蔫不拉幾的,要下也不好好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
那潮意像是打身上每一個毛孔鑽進去,甩都甩不去。
倒不如夏季的一場大暴雨淋得痛快。
更討厭打傘,占著手不說,風一吹往往也遮不了半點。
打傘等於純純大冤種,少爺如是想。
這會兒剛掃完雨跺了腳站定,一抬眼便就見人撐傘站在了幾丈開外的地方。
小啞巴似乎原是打算上前,卻被他這一眼釘住了步子,竟是沒再往前了。
她就這麼看著他,欲言又止。
裴成遠也看她,隔著霧蒙蒙的細雨。
她著了一身淺粉,這是他回府以來,第一次見她穿無關乎白色的衣衫。
院中花葉瑩綠,道旁的青苔亦是綠的,染得這一方院落的水汽皆是綠,而那仿若是融進天地的少女,猶如這潑墨畫中一點落英,藏在一片稍傾的傘下。
「小姐!」院外,欣蘭的聲音傳來,而後帶著意外,「少爺原來在這兒?還請小姐與少爺去前廳議事。」
這一聲,終是叫二人同時動作。
裴成遠就在院門處,離得近,他轉身問:「我爹從宮裡回來了?」
「剛回。」
「是宮裡頭有旨意?」裴成遠復問。
「奴婢不知。」欣蘭道,「不過事關小姐,夫人說少爺也要一併請去。」
裴成遠正要再說,身側傳來一聲:「我這就過去。」
「奴婢告退。」欣蘭矮身退去。
裴成遠低頭,剛巧對上從傘下探來的眼。
「走吧。」他說。
撐著傘的人卻仰頭道:「你原本過來……是要說什麼?」
嚴之瑤這兩日還在練筆劃,按理說還不到他再來授課的時候,理智提醒她,少爺絕不會無端進她的院子。
她看著少年,後者想也沒想直接道:「忘了。」
什麼?
得到這個答案的同時,少年已經跨入了雨中。
哎!她想喚住人,可那人顯然並沒打算等她再去拿一把傘。
思來想去,終是一咬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