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像你所說的那麼堅定,有些話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她握著操縱杆的手抖個不住,雖然抖,但伸向引擎開關的動作卻很堅定。
「好吧,我會消失。」他屈服了,「你先打開那個自動駕駛,轉過頭來我就不見了。」
她檢查了一遍各項參數,再次打開自動駕駛。轉過頭來,副駕駛位上果然已經空空如也,只剩安全帶還扣著。
幻覺消失了,可她卻並不覺得高興。哪怕她把唯一的引擎關掉,飛機也不會立即垂直墜毀,小飛機滑翔迫降的生還機率很高,這個事實她知道,卻騙過了幻覺,他真的信了。
難道幻覺不是基於她本心而產生的嗎?難道他們沒有共享她腦子裡的所有知識嗎?幻覺甚至都可以迎合她內心的渴望、編造一些合乎情理與邏輯的美好夢境,沒道理忽然就……
除非他是真的。
天空晴朗而乾淨,她環顧四周,那種強烈的不真實感正在慢慢淡去。她正坐在駕駛艙里,雖然這一台很小,但她從前開過大的,親手操縱那樣一台幾十噸的龐然巨物,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航行,帶給她的滿足感遠遠超過飛天掃帚。麻瓜科技最浪漫的那部分,源於他們把本不可能的東西送上了天。
在什麼山頭唱什麼歌,現在她回來了,當然要選擇眼下能把握住的,她的生活絕不能再次失控。有那麼一次就夠了,這一頁翻過去,就當過去已經死了。
他們披著霞光起飛,到大阪時天已經黑了。夜風有些大,她一隻眼睛盯著起落架,一隻眼睛調整襟翼,同時艱難地給管制員的關西腔英語解碼,其他的統統交給習慣。說不忐忑是假的,因為嚴格意義上講,她都快四十年沒飛過了,起飛準備時她甚至一直在擔心自己是否還記得checklist的全部內容。
不過好在她成功了,一次成功的飛行,她試著就此重新握住自己生活的錨。
「女士,您應該還有一位乘客。」電瓶車來接她去航站樓,老司機卻不肯走,「我注意到有兩套降落傘。」
「我半路把他扔下去了。」她開了個玩笑,一邊試圖和倫子、朱里聯繫,希望她們還沒報警。
「我在這裡。」有人說,探身坐到她身邊來,敲了敲司機的背板,「可以走了。」
她一動不動,渾身僵硬。
「別擔心,不是你的問題。」斯內普明智地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甚至沒看她,生怕她再受刺激,連聲音都淹沒在電瓶車啟動的嗡鳴里,「我沒有消失,我一直在那裡,就在座位下面,但駕駛艙里太吵了,你發現不了我的動靜。」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一道靈光划過她的腦海。「你去練了阿尼瑪吉?」她失聲問道。
「我還以為你會裝作看不見我,不肯和我說話。」
她搖了搖頭。從意識到斯內普被她騙了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著手做好認命的準備——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陰差陽錯。
但她還是沒辦法和「從前」一樣和斯內普相處,剛才全靠一腔魚死網破的勇氣撐著,現在卸了勁兒,她還是緊張,還是會不受控制地顫抖,眼一眨就會落淚。
辦完手續出來,他們之間還是隔了八丈遠。「我不想趕夜車回東京。」她努力找著從前的感覺,雖然記憶仍在,但她的軀體顯然不肯配合,「我去找間酒店住下……再見。」
「那我呢?」
「啊?」她茫然地問,「你幻影移形啊,要我幫你找個沒有攝像頭的地方嗎?」
「去哪兒?」斯內普顯然不肯罷休。
「我怎麼知道?」她更慌張了,「魔法所難道沒有給你安排住宿嗎?」
「沒有。」他面不改色地說,「離開東京我就無處可去了。」
「那你就回東京去。」她乾脆地說。
「我不可以,你不了解日本巫師的情況。」他堅持己見。
這倒是,她真的不了解。
「那麼你可以去買一張車票,末班新幹線回東京是九點半。」她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地圖,「只要幻影移形去車站就好了,如果你手腳夠快,還來得及在十二點之前進入夢鄉。」
他們就在機場門口僵持住了,誰都不肯讓步。她當然知道斯內普是什麼意思,斯內普當然也知道,他們都裝作不懂,甚至都明白對方已經看穿了自己在裝傻。
這一頁翻過去了,她想,她得把自己的生活導回正軌。那多出來的四十年,可以存在,但不能影響到她的生活。
要緊關頭,就看誰臉皮更厚,她就慢了一拍。
「為什麼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住酒店?」斯內普直接問。